林玫把那没吃完的水果糖藏在炕席底下。
    他卷缩在薄被里，冻得睡不着时，就会伸手去摸一摸那颗糖，糖纸沙沙的响声响，让他想起楚安之温润的语调。
    那样的人，和他这种泥腿子本不该有交集，睡吧，别想了。
    玻璃纸在黑暗里偶尔会反光，像夜里突然亮起了一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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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第二天早上，楚安之出现在林玫家门口。
    这时的林玫正蹲在院子里劈柴，冻裂的虎口微微渗出血丝，听见脚步声抬头时，差点一斧头砸在自己的脚上。
    楚安之穿着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脖子上围着灰色毛绒围巾，手里拎着一个帆布包，站在篱笆外冲他笑：
    “林同志，忙着呢？”
    林玫手忙脚乱的站起来，破棉袄上沾满木屑，结结巴巴到：“”楚…楚技术员，您怎么来？”
    楚安之没搭话，目光落到他渗血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公社要整理一批旧档案，缺个帮手。我记得你识字？”
    林玫一愣，原主确实上过两年扫盲班，但识字有限。而他自己……现代的记忆让他本能的点了点头。
    楚安之笑了笑，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副毛线手套：“天冷，带上吧，别冻伤了。”
    林玫不敢接，手指在衣角上蹭了蹭：“这、这太贵重……”
    “旧的”楚安之不改色的撒谎，“我戴太小了，放着也浪费。”
    “何况你要来给我当帮手呢～可别伤着了”楚安之打趣的笑道，拍了拍他的肩。
    林梅将这份“心意”小心翼翼的接过手套，很厚实，掌心还缝了防磨的皮垫，明显是崭新的。他喉咙有先发紧：“谢谢…楚技术员”
    楚安之直接上手给他带好手套，眼里闪过一丝的光芒，又说：“明天早8点，大队部门口见，别迟到了哟”
    说完，她转身离开，背影挺拔的像棵雪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林玫站在原地，脑子还愣在楚安之给他戴手套时，那手套暖的他心尖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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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大部队帮忙的第一天，林玫就发现，所谓的“整理档案”，其实就是把一堆泛黄的纸张按日期排序，再抄写一份目录。
    这活太轻松了，轻松到根本不值得专门找个人来帮做。
    楚安之坐在他对面，竟发现这农村小伙写字竟如此好，力透纸背，看着不太像只在扫盲班学了几年。
    看来他的”救命恩人”不是一般人呀……
    期间楚安之偶尔指点他几个生僻字，大部分时间都在写自己的材料。
    中午休息时，他从抽屉里拿出两个铝饭盒，推给林玫一个：“食堂多打了一份，你吃吧，要不然浪费。”
    饭盒里面是白米饭和炒青菜，有两片油汪汪的腊肉。
    林玫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下，但他没动筷子，只是低着头说：“楚…楚技术员，我能老占你的便宜、宜。”
    楚安之笑了：“那你来帮我个忙？”
    林玫立马抬头，眼睛亮亮的：“您说！”
    “我住公社宿舍，窗户漏风，晚上冻得睡不着。”楚安之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听说你会糊窗户纸？”
    林玫愣住了，他不会呀，是原主会。
    他用力点头：“我会，我今晚就去给糊”他不会还不会学吗，他想好下工的时候在屋里自己试学。
    楚安之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慢条斯理的扒了一口饭：“不急，吃完饭再去。”
    那天晚上，林玫抱着江湖和旧报纸去了公社宿舍。
    楚安之的屋子很干净，书桌上堆满了文件和书籍，床铺整齐的像没人睡过。
    林玫略有笨拙的糊好了窗户，又检查了门缝，顺手用布条把漏风的地方都塞紧了，看起来麻利极了。
    楚安之靠在桌边看他忙活，眼神深邃，忽然问道：“林玫，你从没想过离开村子吗？”
    林玫一愣，他当然想过呀，现代社会的便利与自由，和眼下饥寒交迫的日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虽然自己是被压榨工作给猝死了……
    但是他不能说出来。他可能都回不去。
    “…没、没想过。”他低了低头看着窗户下面的墙壁，声音闷闷的说：“我这样的，出去能干啥？”
    楚安之没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他：“闲着可以看一看。”
    林玫放下手头活，接过那本书，上面赫然写着：《农村实用电工手册》。
    他下意识翻开，看到里面的电路图时，手指微微发抖：这些知识，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楚安之注意到了他的反应，眸色渐深。
    这个小同志，果真有些意思。
    “楚技术员……”林玫突然抬头，眼神清澈又坚定“你帮了我那么多，还、给我书看，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您！”
    楚安之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微乱的头发：“行，我记着，有不懂的来问我。”
    可谁又能想到这个报答，竟”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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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之后，出安之”顺手”给了林梅，安排了很多很多：多出来的粮票和布票；公社仓库需要人来值夜班，管饭还给高工分；甚至偶尔提到县里农技站招临时工，鼓励他去试。
    导致他欠下的十八个工分早已还完，只不过二婶时常想来蹭拿东西，她那”不烂之舌”让他不好拒绝，勒索了几次。
    被楚安之晓得了：“林同志，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林玫放下手头工作，疑惑慌张的看着：“没啊，怎么、么会？”
    “那为何…我送你的必需品，要到你二婶手里了，自己还穿的如此少”
    “”早知你不喜欢，我就不热脸贴屁股～”好一个楚式”绿茶”发言。
    林玫急忙跑到楚安知识身边，抓住他的胳膊，慌张的说“楚技术员，我、我没…没有不喜欢，只是…”
    “我不听，我不听，你再这样…就是不喜欢。枉费我一片心意～”楚安之摇着摇着，一副被负的小模样。
    林玫慌张，说：“我、喜欢着…我、我不会了，好不好？”带着一股安抚味。
    林玫逼自己一把，有些颤抖地对二婶说：“不、不给，不然我、告队长那里去。”
    ──
    自那以后，就被二婶他们家赶出，刚分的救济粮也不了而之，但他发现不干那些二婶派给他的活，自己丰衣足食挺好的。
    林玫每天都认真的要命，值夜班连瞌睡都不敢打。农技站的笔试更是熬夜复习，生怕给处安之丢脸。
    而楚安之只是看着他忙前忙后，眼里含着笑，像是在看一只努力屯粮的小松鼠，可爱极了。
    突然有一天，林玫在楚安之的宿舍里看到一本《电子技术手册》。他心跳猛地一颤，假装没看见，转身去倒水掩盖眼里的慌张。
    那是1979年，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书。
    楚安之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林同志，你知道晶体管收音机吗？”
    林玫心跳如鼓，手也不自觉的一抖，陶瓷罐子哐当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