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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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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望走出考场时,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物理竞赛的最后一道题用了魏林枫教的解法,他摸出手机想报喜,屏幕上跳出条陌生短信:“我是魏林枫父亲,三点,学校对面咖啡馆,谈谈他的事。”
    指尖攥得手机发烫。林望站在香樟树下,看着地上晃动的光斑,喉结动了动。他知道躲不过,回了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时,摸到里面的迷你螺丝刀——魏林枫送的那把,刀柄缠着的绝缘胶布磨得发亮。
    咖啡馆里飘着咖啡豆的焦香。靠窗的男人穿着深灰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抬眼时的眼神和魏林枫很像,只是淬着冰。“坐。”男人推过菜单,“喝什么?”
    “不用。”林望坐下,手背在桌下攥成拳,“叔叔找我,要说什么?”
    男人没翻菜单,从公文包抽出个牛皮信封推过来:“这里面是十万。”他指尖敲着桌面,节奏和魏林枫思考时的习惯重合,“拿着,以后别见魏林枫,别联系。”
    林望的指尖缩了缩,把信封推回去:“我和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哪样?”男人从包里抖出叠照片,湖边的、书店的、车站的,和魏林枫摔在地上的那些一模一样。“需要我把这些贴到你们学校公告栏,让大家评评理?”
    照片上,魏林枫在车站柱子后咬他耳垂,他闭着眼,嘴角却扬着。林望的脸烧起来,指尖掐进掌心:“我们是朋友,互相鼓励着做题,没耽误学习。”
    “鼓励需要每周跨三个小时车程?”男人拿起张照片,指尖点着魏林枫给林望戴戒指的画面,“鼓励需要戴刻着名字的戒指?林望,我查过你,住在老城区的廉租房,靠着助学金过活。这笔钱够你读到大学毕业,够你……”
    “您别说了。”林望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声,“我住廉租房,拿助学金,不代表我可以用感情换钱。”
    周围有人回头看,男人的脸沉下去:“坐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不是跟你商量。要么拿钱走人,要么……”
    “要么怎样?”林望抬头,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去学校说我goyin他?把照片贴满公告栏?您尽管试。我没爹妈,没人会为我难过,可魏林枫呢?您想让他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
    男人的指尖顿了顿,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我是为他好。”他的语气松了些,“你们这个年纪,不懂什么叫长久,等以后……”
    “我懂。”林望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魏林枫是能让我在空无一人的廉租房里,对着物理题坐到天亮的人。是他教会我,就算一个人,也能活得有盼头。您不懂这种感觉。”
    男人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从钱包里抽出张卡:“这里面有二十万,密码六个零。拿着,现在就删掉他所有联系方式,换个手机号,我可以帮你转去别的学校。”
    林望看着那张卡,突然想起魏林枫给他做的齿轮音乐盒,上弦时会咔嗒响,像心跳。他摇了摇头:“叔叔,您留着吧。我和魏林枫,不会因为钱分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男人收起卡,脸色彻底冷下来,“林望,我给你三天时间。要么消失,要么……我会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他站起身,公文包在桌边磕出闷响,“你住的那片老城区要拆迁了吧?我正好认识拆迁办的人,想让谁搬,不难。”
    林望的手指猛地收紧。那间廉租房是爸妈留下的唯一念想,墙皮剥落,冬天漏风,却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窝。
    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嘴角勾了勾:“想清楚。是要那间破房子,还是要继续缠着魏林枫。”
    咖啡馆的门关上时,林望才发现手心全是汗。他盯着桌上的水渍发愣,突然抓起桌上的柠檬水灌了一大口,酸得眼眶发烫。
    走出咖啡馆,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林望沿着马路慢慢走,路过五金店,看见门口摆着黄铜齿轮,和魏林枫自行车上的那个一样。他站在门口看了很久,转身走进店里,买了个最小的,揣进兜里。
    手机震了震,是魏林枫发来的:“考得怎么样?我猜你肯定能拿奖。”
    林望摸了摸兜里的齿轮,回:“还行,等结果。”
    “等我忙完这阵,马上去找你。”魏林枫回得很快,后面跟了个龇牙的表情,“给你带新做的摆件,比上次的好看十倍。”
    林望盯着屏幕笑,眼泪却掉在手机壳上。他知道魏林枫说的是真的,那个总把“我来”挂在嘴边的人,从来说到做到。
    他不知道,咖啡馆对面的黑色轿车里,男人正看着他的背影打电话:“查清楚了,他住的那片确实要拆,下周开始登记。”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魏总,要动手吗?”
    “不急。”男人的手指敲着方向盘,“先断他的念想。你去他学校,找个”热心同学”,把那些照片”不小心”发到他们班级群里。”
    “那魏林枫那边……”
    “给他报了美国的夏令营,下个月飞,一年不准回来。”男人扯了扯领带,“小孩子的感情,离远了自然就淡了。”
    挂了电话,他看着林望走进老旧的居民楼,嘴角勾起抹冷笑。不过是个没爹妈疼的孩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
    林望的手指僵住,屏幕上的文字晃得人眼晕。班级群里的消息像潮水一样涌进来时,林望正蹲在廉租房的楼道里,手里攥着那张刚贴出来的拆迁通知。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有人把照片的马赛克抹掉了,湖边的柳树下,他被魏林枫按在树上的画面清晰得像在眼前。
    “原来是他啊……”
    “怪不得总不见他跟女生说话……”
    “魏林枫不是转学了吗?居然还偷偷来往……”
    评论像针一样扎进眼里,林望的手指抖得厉害,想把手机关掉,却怎么也按不准电源键。楼道里的灯泡忽明忽暗,映着他苍白的脸,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布满划痕的屏幕上,晕开了那些刻薄的文字。
    他想起魏林枫在车站咬他耳垂时的温度,想起两人在公园长椅上分吃的那碗甜豆浆,想起鬼屋里魏林枫把他按在怀里说“别怕”……这些明明是暖的,此刻却像冰锥一样扎在心上。
    手机突然震动,是魏林枫打来的。林望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眼泪掉得更凶,他不敢接,怕魏林枫听见他哭,怕他冲动地跑过来,怕他又要跟他爸吵架。
    电话响到自动挂断,紧接着进来一条消息:“我在你家楼下,开门。”
    林望慌了,赶紧抹掉眼泪,踉跄着跑下楼。魏林枫站在路灯下,黑色的头发被风吹得很乱,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看见他就冲过来,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就被后面赶来的两个男人按住。
    “魏林枫!”林望想去拉他,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
    魏林枫挣扎着回头,蓝灰色的发根从黑发里冒出来,像没藏好的倔强:“林望!别信那些鬼话!等我回来!”
    他爸从黑色轿车里走出来,背着手站在旁边,脸色冷得像冰:“带他走。”
    “爸!你放开我!”魏林枫被强行塞进车里,车窗摇上的瞬间,林望看见他用拳头砸着玻璃,嘴型在说“等我”。
    轿车绝尘而去,尾气呛得林望咳嗽。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路口,眼泪突然决堤,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路过的邻居探头看他,他却顾不上了,心里像被剜掉了一块,空得发疼。
    回到空荡荡的家,墙上的涂鸦还在,两个小人笑得傻气。林望伸手去摸魏林枫写的“LW永远在一起”,指尖刚碰到墙皮,眼泪又掉下来。手机震了震,是条陌生短信,发件人是魏林枫的号码,内容却很陌生:“魏林枫已被送往机场,今晚飞纽约,六年内不得回国。这是他最后一次联系你,好自为之。”
    林望盯着“六年”两个字,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干,顺着墙壁滑坐在地。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个日夜,他要怎么等?
    书桌上的黄铜齿轮滚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望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金属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他想起魏林枫送他的迷你螺丝刀,想起那枚刻着名字的戒指,想起车站里那个带着薄荷味的吻……原来那些藏在细节里的甜,都是为了此刻的苦做铺垫。
    夜里,林望抱着魏林枫画的涂鸦哭到天亮。窗外的天慢慢亮起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布满泪痕的脸上。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要一个人面对拆迁,一个人应付学校的流言,一个人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人。
    手机再也没亮起过。魏林枫的号码变成了空号,社交软件的头像永远是灰色的。林望把那把迷你螺丝刀揣在口袋里,每天摸无数次,好像这样就能离魏林枫近一点。
    学校里的流言渐渐平息,却没人再跟林望说话。他每天独来独往,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看着魏林枫空着的座位发呆。物理竞赛拿了一等奖,颁奖台上,他对着话筒说“谢谢我的朋友”,台下一片寂静,他却好像听见魏林枫在人群里喊“林望牛逼”。
    拆迁队来的那天,林望最后一个离开。他把墙上的涂鸦撕下来,叠得整整齐齐放进书包,又把那枚没送出去的戒指、黄铜齿轮、迷你螺丝刀装进铁盒,紧紧抱在怀里。
    走出楼道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老旧的居民楼在阳光下泛着灰败的光。林望深吸一口气,转身往车站走,书包里的铁盒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像在替他说“魏林枫,我等你”。
    六年很长,长到足够让城市变了模样,让少年长成大人。但林望知道,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比如那把磨白的螺丝刀,比如齿轮转动的咔嗒声,比如那个在路灯下说“等我”的少年,永远是他心里最亮的光。
    他不知道的是,被押上飞机的魏林枫,偷偷藏了枚齿轮在鞋底。飞机穿过云层时,他把齿轮紧紧攥在手里,望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城市,在心里说:“林望,等我回来拆你家的墙,拆校长办公室的监控,拆所有想把我们分开的破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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