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枫转学的第二十天，林望的闹钟没响。他睁开眼睛时，发现窗外已经大亮。床头柜上的铜齿轮倒在一旁，表面凝着层薄薄的水汽。
    教室里空着一个座位。林望把书包塞进桌洞时，摸到个硬物。掏出来看，是把迷你螺丝刀，刀柄上缠着圈绝缘胶布——和魏林枫常用的那把一模一样。前桌女生转过头借橡皮，看见他对着螺丝刀发愣，欲言又止。
    午休时广播站放起了《雨滴前奏曲》。林望正往天台走，听见曲子放到一半突然卡住，接着传来刺耳的电流声。他加快脚步，在铁盒里发现一张皱巴巴的乐谱，第三小节被人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这破设备！”
    下午体育课测一千米。跑到第二圈时，林望的鞋带散了。他弯腰系鞋带的瞬间，听见看台上传来熟悉的口哨声——是《婚礼进行曲》的调子，吹得断断续续。抬头时只看见几个晃动的身影，其中一个戴着顶蓝灰色的帽子。
    放学后下起了小雨。林望在车棚发现自己的自行车铃铛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黄铜齿轮，用铁丝固定在原来的位置。转动时会发出咔嗒声，节奏和《雨滴前奏曲》的开头一模一样。
    家门口的信箱里躺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里只有张车票，是明天早上七点去魏林枫新学校的。票根背面潦草地写着：”带你去拆校长办公室的监控”。
    晚饭时林望多盛了一碗饭。父亲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电视机里正在播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林望把碗筷收进厨房时，发现窗台上多了个易拉罐做的简易花盆，里面插着根蔫头耷脑的薄荷。
    台灯今晚格外亮。林望收拾书包时，从物理课本里掉出张纸条。上面画着复杂的路线图，标注着”新学校围墙最矮处”和”保安换岗时间”。字迹很急，最后还滴了滴墨水，像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睡前林望检查了三遍闹钟。铜齿轮摆在枕边，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翻了个身，听见楼下有野猫在叫，声音忽远忽近。
    天还没亮林望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出门，晨露打湿了球鞋。车站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早起的环卫工人在扫地。大巴车驶出城区时，太阳才刚露头。
    手机震动起来。魏林枫发来张照片：他蹲在学校围墙上，背后是刚升起的太阳。”司机开快点，”消息紧接着跳出来，”我快被晒成人干了。”
    两小时后，大巴驶入陌生的城市。林望隔着车窗看见魏林枫站在站牌下，蓝灰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他穿着件黑色T恤，胸前印着个扳手图案，已经洗得发白。
    车门打开的瞬间，魏林枫一个箭步冲上来。他浑身是汗，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迟到了三分半，”他抢过林望的书包，”罚你去偷校长的茶叶。”
    新学校的围墙确实不高。魏林枫蹲在墙头伸手拉他时，林望闻到他手腕上有淡淡的机油味。”监控都摸清了，”魏林枫指着几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走这边。”
    他们溜进空无一人的教学楼。魏林枫的教室在三楼，靠窗的座位桌角刻着个齿轮图案。”你的地盘，”他拉开椅子，”我每天擦三遍。”
    林望在桌洞里摸到半包薄荷糖，包装袋上画着只龇牙咧嘴的猫。窗台上摆着个易拉罐做的花盆，里面种着蔫巴巴的薄荷。”从食堂顺的，”魏林枫挠挠头，”养不活。”
    中午他们溜出学校，在路边摊吃麻辣烫。魏林枫被辣得直吸气，灌下去半瓶冰水。”比食堂强，”他嘴唇通红，”就是差点儿意思。”林望把自己的那碗推过去，魏林枫毫不客气地夹走最大的一块肉。
    下午他们躲在琴房。这间屋子堆满杂物，角落里放着架走音的钢琴。魏林枫弹了半首《雨滴前奏曲》，突然停下来。”踏板坏了，”他蹲下去捣鼓，”上次就想修。”
    林望看着他熟练地拆开踏板盖，手指沾满灰尘。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背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修到一半，魏林枫突然抬头：”想什么呢？”林望没说话，把螺丝刀递了过去。
    黄昏时他们爬上实验楼天台。魏林枫从消防箱后面摸出两罐啤酒，罐身还带着水珠。”冰镇的，”他得意地晃了晃，”用化学实验室的干冰。”
    城市在他们脚下铺展开来。远处有火车驶过，传来悠长的汽笛声。魏林枫的啤酒罐碰了碰林望的：”下周我回去。”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声盖过。
    林望转过头。夕阳把魏林枫的睫毛染成金色，蓝灰头发边缘泛着红光。他的扳手吊坠悬在空中，微微晃动。
    ”翻墙进来的，”林望说，”还想翻墙回去？”
    魏林枫大笑起来，啤酒沫溅到T恤上。他掏出手机，给他们脚下的城市拍了张照片。”等着，”他擦了擦屏幕，”我要把这张设成锁屏。”
    夜幕降临，他们溜回车站。魏林枫把书包还给林望时，重量明显增加了。”别现在看，”他压低声音，”过安检要完蛋。”
    大巴启动时，林望透过车窗看见魏林枫站在原地没动。他的蓝灰头发在站牌灯光下显得很扎眼，右手举到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车开出去很远，林望才打开书包。里面塞满了薄荷糖和零件，最底下压着本皱巴巴的笔记。翻开第一页，是魏林枫龙飞凤舞的字迹：”物理竞赛重点（LW特供版）”。页脚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戴着眼镜，一个顶着蓝灰头发。
    回到家已经深夜。林望把笔记放在书桌上，铜齿轮摆在旁边。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纸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他翻开最后一页，发现背面贴着张小纸条。
    [亲爱的L：
    今天是我转学的第二十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自己在学校的日子好过吗，有没有好好吃饭啊，要早点睡觉不要学习到特别晚，到时候秃头了除了我谁还喜欢你。林望我好想你啊，新学校没有你的身影一点都不好过。食堂的菜也很难吃，教导主任也好烦人。林望，其实我走那天我看见你哭了。我好心疼我想冲上去抱抱你但我不能，即使我是你男朋友。林望，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我给你订了车票下周也来找我好不好。
    想你的W。
    2015.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