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林枫转学后的第七天，林望在晨读时撕掉了第三张草稿纸。
    英语老师正在讲台上抽查课文背诵，教室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朗读声。林望盯着课本上被荧光笔涂得斑驳的单词，突然发现自己在空白处画满了行星轨道——椭圆的弧度与魏林枫上周发来的星轨照片一模一样。墨水透过纸背，在下一页拓出模糊的阴影。
    ”林望！”粉笔头精准击中他的额头，”翻译这段。”
    他站起来时，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窗外有麻雀扑棱棱飞过，恍惚间像是听见那个人惯常的嗤笑。黑板上的例句写着”Thestarsarenotafraidtoappearlikefireflies”，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星星从不畏惧自己像萤火虫那样...”林望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扳手吊坠，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被看见。”
    下课铃响，前桌女生转身借橡皮，看见他摊开的物理习题集上满是红叉。”这道题要换积分路径...”她指着一处批改痕迹，”魏林枫上次不是教过...”
    林望猛地合上书。那些潦草的订正笔迹里，有行小字写着”解法参见W的草稿本第37页”——现在那本笔记正在两百公里外的某间教室里。
    午休时值周老师抓住了翻墙的他。”天台检修。”地中海主任的唾沫星子喷在登记本上，”你们这些学生...”林望盯着对方油光发亮的头顶，突然想起魏林枫形容教务主任”像颗卤蛋”时咧开的虎牙。
    生锈的铁盒还在老位置。打开时陈年的铁腥味扑面而来，里面多了盒未拆封的薄荷糖——包装纸上用机油画了只龇牙咧嘴的猫。林望拆糖纸的手突然顿住，糖块在舌尖化开的凉意直冲天灵盖。这他妈是上周视频里他抱怨”食堂辣椒呛死人”时，屏幕那头某人晃了晃手里的薄荷糖。
    食堂的番茄炒蛋依旧咸得发苦。林望机械地咀嚼着，对面空座位上的油渍被擦掉了，但桌角多出个刻痕——微型齿轮图案，边缘还沾着蓝墨水。他的筷子尖在刻痕上反复描摹，直到不锈钢表面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同学，这里有人吗？”
    抬头时看见隔壁班男生端着餐盘。林望把书包”砰”地砸在椅子上：”有。”
    下午化学实验课，张旭故意撞翻了他的烧杯。”手滑。”对方咧嘴笑，”反正你相好不在...”话音未落突然惨叫——不知何时出现的盐酸滴在他运动鞋上，鞋面顿时泛起可疑的白沫。
    ”浓度算错了。”林望晃了晃手中的滴管，”建议重学摩尔定律。”转身时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像极了那个雨天他们在巷子里狂奔时的脉搏。
    放学后的车棚空了大半。林望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次才卡到位——上周的暴雨让锁芯生了锈。他低头看着钥匙链上挂着的铜齿轮，突然发现内侧新出现了磨损痕迹。对着夕阳转动时，那些原本清晰的凹槽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被谁日夜摩挲过。
    家里的台灯又坏了。林望拆开灯罩时螺丝刀打滑，在虎口划出道血痕。他盯着渗出的血珠，想起魏林枫左手腕上那道疤。创可贴粘得不牢，边缘很快卷起，像极了视频通话时某人总在调整的摄像头角度。
    深夜的手机突然震动。林望惊醒时看到十几条未读消息，最新是张糊成马赛克的照片——夜空下模糊的铁栅栏，角落里露出半截蓝灰头发。消息记录往上翻，前天23:21分发来段音频，点开后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戴上耳机调到最大音量。背景音里隐约有钢琴声，弹到《雨滴前奏曲》第七小节突然中断，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最后传来极轻的、带着鼻息的一句：”...想你。”
    铜齿轮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望把它含进嘴里，金属的腥甜混着薄荷残存的凉意。书桌上的《飞鸟集》被风吹开，露出扉页母亲的字迹：”给望望，愿你有追光的勇气——2010.3.21”。
    他摸出铅笔在空白处写道：”现在我有想要抓住的光了。”笔尖顿了顿，又补上句：”就是有点扎手。”
    凌晨三点，台灯终于修好了。骤亮的灯光里，墙上的影子突然分裂成两个。林望望着那个不存在的轮廓，伸手碰了碰空气：”这道题...”声音戛然而止，尾音消散在空调出风口的嗡鸣中。
    第二天晨读，英语老师又点了他的名字。这次黑板上写着：”Nooneisaloneintheuniverse.”
    ”宇宙中...”林望的指甲陷进吊坠的刻痕里，”没有人真正孤独。”
    下课铃响，前桌女生转身时愣住了。林望的课本空白处，齿轮草图旁多了行小字：”因为光年之外，必有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