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物理课，老师把卷子往桌上一扔。林望写到第三题，铅笔咔嚓断了。他往桌洞里摸，碰到一个铁东西——魏林枫把一把小刀推过来，刀背磨得发亮。
    “自己锉的，”魏林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比买的顺手。”
    林望削完铅笔，看见刀柄上歪歪扭扭刻着“LW”，像用小钉一点点划的。魏林枫的草稿纸上全是齿轮，题解缩在夹缝里。
    放学铃一响，张旭故意撞翻魏林枫的桌子。本子散了一地，公式和草图被踩出脚印。
    “装什么学霸？”张旭踩着一张图，“画这些能当饭？”
    魏林枫蹲下去捡，脖子后面的刺青露出来——一个旧钟，指针卡在3点21分。
    “我妈走的点。”回去路上，魏林枫说。自行车链子哒哒响，“她表就停那。”
    林望握紧车把。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沥青路面上交织成奇怪的形状。
    周三有化学实验课。林望和魏林枫分到一组，负责制备氢气。魏林枫调试仪器时，林望注意到他左手腕内侧有道细长的疤，像被什么锐器划过。
    ”小时候拆闹钟。”魏林枫头也不抬，”螺丝刀打滑。”
    他们收集的气体比别组快。当魏林枫点燃试管口的火焰时，蓝色火苗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星。
    ”漂亮吧？”他轻声说，”氢氧焰能到2800度。”
    林望想起自己抽屉里那些被熔化的铅芯。他曾经试图用蜡烛火焰制作合金，结果只得到一堆扭曲的金属疙瘩。
    周五下雨，魏林枫没带伞。林望在车棚等他，看见他冒雨跑来，蓝灰头发被淋得透湿。
    ”给。”林望递过伞，”我有备用的。”
    魏林枫没接。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突然抓住林望手腕：”跑回去？”
    他们在雨中狂奔。魏林枫的手心很烫，雨水顺着交握的指缝流下来。转过街角时，魏林枫突然刹住脚步——巷子深处，几个混混正在撬一辆自行车的锁。
    ”喂！”魏林枫喊出声的瞬间，林望已经掏出手机拍照。闪光灯惊动了那些人，他们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雨幕中。
    自行车是隔壁班女生的。第二天早操，她在公告栏贴了感谢信。
    期中考试风波渐渐平息。但周二午休时，班主任把魏林枫叫去了办公室。林望透过窗户看见他站在办公桌前，背挺得笔直。
    ”我父亲确实捐了实验室。”放学路上，魏林枫突然说，”但条件是让我进重点班。”他踢飞一颗石子，”老头觉得我丢人。”
    林望没说话。他们经过一家五金店，魏林枫停下来看橱窗里的工具。玻璃反射中，他的表情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住了。
    周六的琴房，魏林枫拆开一个旧闹钟。林望帮他排列零件时，发现桌角刻着一行小字：”Aria&Leon2007”。刻痕很新，像是最近才添上去的。
    ”我爸刻的。”魏林枫用镊子夹起一根发条，”他们结婚纪念日。”
    林望想起父亲书房里积灰的相册。自从母亲去世，那些照片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期中后的第一次月考，魏林枫进了年级前二十。发榜那天，张旭在厕所堵住他。
    ”多少钱买的答案？”张旭把榜单拍在洗手台上，”你爸又捐楼了？”
    魏林枫拧紧水龙头。水珠顺着他下巴滴落，在瓷砖上砸出一个个小圆点。
    ”向量法。”他突然说，”上次那道题，你到现在都没搞懂吧？”
    晚上林望收到短信：”楼顶。带物理笔记。”他赶到时，魏林枫正坐在天台边缘，身边摆着几个易拉罐和那本《飞鸟集》。
    ”看。”魏林枫指向夜空。城市光污染中，只有最亮的几颗星可见。他手指划出连线：”天鹰座，夏季大三角的顶点。”
    林望仰头。夜风掠过耳畔，带着铁锈和远处草坪的气息。魏林枫的扳手吊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某种微型的天体。
    ”我妈教的。”魏林枫翻开诗集，”她总说...”
    林望接上下句：””我们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魏林枫转过头。他的睫毛在月光下几乎透明，蓝灰发梢被夜风吹得晃动。有那么一瞬间，林望觉得他整个人像是要溶解在夜色里。
    ”下月有天文馆志愿活动。”林望说，”一起？”
    魏林枫的易拉罐碰了碰他的水瓶。金属碰撞声清亮，惊飞了附近栖息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