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的数学课，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黑板上那道题已经挂了十分钟，连数学课代表都低着头假装记笔记。林望盯着那个复杂的函数方程，草稿纸上的波浪线越画越重。
    ”没人会？”数学老师推了推眼镜，”这可是去年大学生数学竞赛的——”
    ”我来。”
    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音刺得人牙酸。林望转头，看见魏林枫举着手，蓝灰色的头发今天居然没翘边，在晨光里泛着哑光。更邪门的是，他手里转的那支铅笔是削过的——要知道上周他还用牙啃笔头来着。
    林望也跟着举起了手。
    数学老师的眼镜片反着光。”魏林枫？”他声音里带着十二分怀疑，”你确定？”
    “不相信我？”魏林枫歪着头，铅笔转得像螺旋桨。林望注意到他脖子上换了条链子，挂着的不是往常的齿轮，而是一个迷你扳手。
    ”行吧。”老师叹了口气，”林望左边黑板，魏林枫右边。”
    粉笔吱嘎作响，林望按部就班地解着题。写到第三步时，身后传来几声窃笑——不用看也知道，那帮人等着看魏林枫出洋相。
    “魏林枫还好意思上黑板？”
    “人家脸大呗，啥也不会还好意思上去，他不常年倒数第一吗。”
    “真装。”
    但右边黑板的写字声一直没停过，节奏稳得像心跳。
    十五分钟后，林望写完最后一个符号。转身时，魏林枫早就完事了，正用吊坠对着窗户玩反光。更绝的是，他用的居然是矩阵变换——这玩意儿高三根本还没学。
    ”有意思。”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两种方法都对，但是...”他突然卡壳，盯着魏林枫的解题过程，”你这儿跳了三步吧？”
    ”明摆着的事儿还用写？”魏林枫撇撇嘴。
    ”啥明摆着？真装，谁知道是不是现搜的。”张旭在下面嘟囔。
    林望突然明白了。他走过去拿起粉笔：”这里用了特征值概念。”补完几步推导后，黑板上的两种解法突然连成了一片。
    粉笔灰簌簌落下。魏林枫突然伸手，在他漏写的地方补了个γ。手臂相碰的瞬间，林望闻到他身上有松木和机油混在一起的味道。
    ”可以啊。”数学老师咂咂嘴，”魏林枫，你什么时候学的线性代数？”
    ”梦里学的。”魏林枫把扳手塞回衣领，蓝灰头发随着动作晃了晃。回座位时，他故意撞了下林望的肩膀，却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橡皮擦削成的齿轮，齿尖还带着铅笔印子。
    下课铃一响，魏林枫就窜出了教室。林望发现自己的水瓶上多了个铅笔画的齿轮，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周五秋游分组！”班长挥舞着登记表，”去青峰山！”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去。等林望签完名，发现自己和张旭他们一组，名单最后歪歪扭扭添了个”魏林枫”，墨水都没干。
    ”不是我写的。”张旭经过时翻了个白眼，”枫哥最烦这种集体活动，别自作多情。”
    周五一大早，大巴车里弥漫着薯片和防晒霜的味儿。林望靠窗坐着，膝盖上摊着本《荒原》。
    车开出去十分钟，旁边的座位突然一沉——魏林枫戴着降噪耳机，背包往脚下一踹就开始装睡。他今天没染发，黑发里那缕蓝灰色像是偷偷溜出来的。
    青峰山的台阶又陡又窄。林望落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停下来拍路边的野花。拐过个急弯，他看见魏林枫蹲在路边，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不上山？”
    ”人多，吵。”魏林枫头都不抬。地上画着一堆几何图形，看着像什么建筑。树枝”咔嚓”断了，他骂了句脏话，从兜里掏出那个扳手吊坠继续画。
    林望蹲下来：”音乐厅的声学设计？”
    扳手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爸是搞建筑的。”林望指着一个弧形，”这儿用双曲线更好。”
    魏林枫抬起头，山雾让他的眼睛黑得发亮。扳手吊坠在两人之间晃悠，像个小钟摆。”知道山脚下那个废音乐厅吗？”
    林望愣了愣，漫不经心道：“知道”
    “……下次一起去。”
    .
    下山时出了岔子。张旭在陡坡上滑了一跤，脚踝肿得像馒头。班长说要叫救援，可最近的也得两小时才能到。
    ”我背他下去。”林望蹲下身，”参加过野外急救培训。”
    张旭脸涨得通红：”谁、谁要你背啊！”
    ”那你在这儿喂蚊子吧。”魏林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手里转着根断树枝。
    最后张旭还是趴上了林望的背。下山路比想象的难走，林望的衬衫很快被汗浸透了。拐弯时，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魏林枫始终保持着三米距离，不靠近也不走远。每次林望停下来喘气，那脚步声也会默契地停下。
    ”你干嘛...”在一个平台处，林望扭头，看见魏林枫正望着远处的山谷，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了层金边。
    ”看你的路。”魏林枫把矿泉水扔过来，”洒了可没第二瓶。”
    瓶身上画了个齿轮，这次用的是防水笔。
    回到集合点天都快黑了。林望把张旭交给校医后，发现自己的书包被人挪到了大巴最前排——那个公认最不容易晕车的位置。书包拉链上多了个木雕小挂件，是个精巧的齿轮，和水瓶上的一模一样。
    回程路上，魏林枫居然没睡觉。他戴着耳机，在素描本上写写画画。借着路灯，林望瞥见似乎是首诗，还没看清就被”啪”地合上了。
    ”看屁看。”
    林望递过去一颗薄荷糖：”今天谢了。”
    ”谢个屁。”魏林枫接过糖，指尖沾着木屑和铅笔灰，”我又没帮你。”
    但林望用余光看见，他把糖小心地放进了衬衫口袋，而不是当场吃掉。
    大巴钻进隧道，四周突然一片漆黑。在这谁也看不见谁的三十秒里，林望听见魏林枫说了句什么，却被引擎声盖了过去。
    ”啥？”
    ”没啥。”出隧道时，魏林枫又恢复了那副臭脸，”你书包侧袋里有药膏，抹肩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