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闻的视线在季延舟那只眼睛上粘了半秒，猛地转开，喉咙里挤出点糙笑声。
    “啧，”他咂了下嘴，声音带着刻意压出的狠劲，“这小子是块硬骨头，光揍没用。”
    他抬眼扫过旁边的矮胖子。
    那胖子举着钢管，听见这话愣了下，钢管往地上磕了磕溅起点泥：“啥意思？不揍了？傅哥可是说了……”
    “傅哥说啥我知道。”江怀闻截了话，脚往旁边挪挪踩在碎砖头上，碾得“咯吱”响。
    “傅哥要的是让他服软，不是让他变成哑巴。你往死里打，打废了谁来给傅哥干活？”
    瘦高个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季延舟攥疼的手腕，脸上带火气：“那你说咋整？这小子油盐不进，刚才还敢掰我的人！”他眼神往季延舟身上剜了下。
    “得换个法子磨。”他重复一句，声音稳了点，故意往季延舟那边偏脚，鞋跟在地上蹭出道白痕。
    “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来阴的。让他白天干活，晚上睡不着，不出三天，保管他哭着喊爷爷。”
    “阴的？咋个阴法？”矮胖子皱起眉，挠了挠后脑勺的疤。
    “问那么多干啥？”江怀闻突然提高音量，往前跨半步，伸手推旁边打手的胳膊。
    那打手没防备踉跄着撞在墙上，墙皮“簌簌”掉灰，“傅哥让咱们盯着人，没让你们教我做事。”
    “哎哟，阿坤你他妈疯了？推我干啥！”被推的打手捂着胳膊瞪他。
    江怀闻没理，眼睛瞪着瘦高个和矮胖子，下巴往巷口扬：“都滚。这儿我盯着，出了事我担着。”
    “你担着？”瘦高个嗤笑，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你算哪根葱？真出了事，傅哥第一个扒你的皮！”
    “那也轮不到你操心。”江怀闻的手攥紧，指节发白，瞥见季延舟的手指动了动像要撑着起来，赶紧往前站了站挡住瘦高个的视线。
    “傅哥前两天还跟我说，这小子留着有用，不能弄死。你们要是把他打残了，回头傅哥问起来，谁担着？”
    这话戳到点子上。矮胖子和瘦高个对视一眼，脸上火气降了点，傅萧的脾气他们知道，真坏了他的事，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可……”矮胖子还想说啥，江怀闻突然抬脚往他腿弯踹了下，不重但够突然。
    矮胖子哎哟一声差点跪下，手里的钢管“哐当”掉地上。
    “可什么可？”江怀闻的声音更冷，扯着的嘴角没放，看着像笑眼里却没暖意，“让你们滚就滚，哪那么多废话？是不是想让傅哥知道你们不听指挥？”
    被踹的打手捡了钢管，嘟囔：“神气啥？不就是傅哥多看了你两眼……”
    “你说啥？”江怀闻猛地转头瞪他，眼神凶得像要吃人，那打手脖子一缩，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躲到瘦高个身后。
    瘦高个眯眼打量江怀闻半天，又看了看地上没说话的季延舟，咬了咬牙：“行，阿坤，这儿就交给你。要是让这小子跑了，或者傅哥那边问起来出岔子，你别指望我们给你说好话。”
    “放心。”江怀闻扯了扯衬衫领口，后背的汗把衣服黏在身上凉飕飕的，“跑了我把自己的腿打断给傅哥赔罪。”
    瘦高个没再说话，冲剩下的打手摆手：“走。”
    那几个打手看了看江怀闻，又看了看季延舟，不情不愿地往巷口走，矮胖子走在最后回头瞪了江怀闻一眼，嘴里骂骂咧咧像在说“别耍花样”。
    脚步声渐渐远了，巷子里安静下来，只剩墙角垃圾桶里塑料袋被风吹动的“哗啦”声。
    江怀闻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背对着季延舟，肩膀绷得像铁板，听见身后传来轻微响动像有人用手撑地，赶紧转过身。
    季延舟果然在动，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起挪，胳膊抖得厉害，每动一下眉头就皱紧，被踩过的手垂在身侧，指节泛白。
    江怀闻的心跳快了两拍，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撞在墙上“咚”一声，墙上的灰掉了他一脖子，痒得想挠却又停住。
    季延舟抬起头，那只眼睛又盯上他，看得更清楚，黑沉沉的没了刚才的杀意，多了点打量和怀疑。
    “你想干啥？”季延舟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疼。
    江怀闻张了张嘴，嗓子干得发紧，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声音：“干啥？磨你。”
    他往前迈一步，脚踢到地上的石头，踢得老远“咕噜噜”滚到季延舟脚边，季延舟的视线跟着石头动了动，又抬起来看他没说话。
    江怀闻的手心冒汗，不知道该说啥，刚才的说辞是编的，真要“磨”季延舟他啥招都没有。
    他瞥了眼季延舟受伤的手，血还在渗，混着泥看着吓人，脑子里闪过个念头，得给他处理伤口，不然感染了更麻烦。
    可这话要是说出来，季延舟肯定更怀疑，他只能硬着头皮装，弯腰捡起瘦高个掉在地上的铁链子，拎在手里晃了晃，铁链子“哗啦哗啦”响得刺耳。
    “傅哥说了，你烧了他的仓库，得赔。”江怀闻盯着季延舟的眼睛，尽量让眼神看起来狠点，“赔不起？那就干活。”
    季延舟的嘴角扯了扯，像笑又像嘲讽：“干活？让我给你们当狗？”
    “你可以不当。”江怀闻把铁链子往地上一摔，“哐当”一声，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不当也行，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扔到江里喂鱼。傅哥那边，我就说你跑了。”
    季延舟的眼睛眯了眯，没说话，视线落在他攥着铁链子的手上。
    江怀闻突然意识到自己手抖，赶紧把铁链子往身后藏了藏，另一只手插进口袋攥紧手机。
    “怎么选？”江怀闻催了句，声音有点发飘，后背又开始冒汗，顺着脊椎淌把裤腰浸湿。
    季延舟没回答，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比江怀闻想象的高，站直了微微低头看他，眼神里的怀疑更重。
    “你跟以前不一样。”季延舟突然说，声音很轻却像根针扎得江怀闻心里发慌。
    “放屁。”江怀闻骂了一句，往前又迈一步几乎脸对着脸，能闻到他身上的味，“我以前咋对你的，现在就咋对你，少他妈废话。”
    季延舟的视线扫过他的脸又落回他的手上，突然抬起没受伤的手往他胳膊上碰了一下。
    江怀闻像被烫到似的往后跳一步，撞在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季延舟看着他这反应，眼睛里闪过点啥快得抓不住，收回手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行，我干活。”
    江怀闻愣了下，没料到他这么快答应，还以为要费更多口舌甚至动手吓唬。
    “干活可以。”季延舟又说，视线落在自己受伤的手上，“但你得给我治伤。不然我干不了活，你也没法跟傅哥交代。”
    江怀闻心里“咯噔”一下，治伤正是他想做的，可由季延舟自己说出来总觉得不对。
    他盯着季延舟的眼睛想看出阴谋，可那眼睛黑沉沉的啥也没有。
    “治伤？”江怀闻扯了扯嘴角，尽量笑得狠点，“可以。但要是让我发现你耍花样……”
    “我耍不了花样。”季延舟打断他，抬了抬受伤的手，指缝里的血还在滴，“手这样，跑都跑不动。”
    江怀闻看着那只手又看了看季延舟的脸，点了点头：“等着。”
    他转身往巷口走，脚步有点踉跄，走出两步又回头瞪季延舟：“不准动。敢动一下，我让你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季延舟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江怀闻快步走出巷子，阳光晃得眼睛疼，靠在巷口墙上大口喘气，才发现自己的腿抖得厉害，刚才硬撑的劲全没了。
    他得去买药，碘伏、纱布、止痛片……脑子里飞快地想，脚步不敢停，怕走慢了季延舟跑了，或者看穿他的怂样。
    巷子里，季延舟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慢慢低下头看自己受伤的手，指节动了动疼得皱眉，嘴角却悄悄扯了扯，露出点没人看见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