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闻正盯着季延舟攥着打手手腕的手，手背上的青筋鼓着，眼看就要把人骨头捏碎。
    突然，耳朵里“嗡”地炸了一声。
    不是钢管砸地的哐当响，也不是打手疼得哼唧的声儿，是种尖细的、像电线短路的刺啦声，直往脑仁里钻。
    他下意识偏头想捂耳朵，手刚抬到一半，那声儿又变了。
    成了调子平平的声儿，没一点起伏，像老式收音机卡壳了，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叮。”
    就这一声，江怀闻后槽牙莫名发酸，太阳穴突突跳。
    瘦高个正骂那被攥住的打手：“废物！连个半死的都制不住！”
    余光瞥见江怀闻愣着，抬脚往他小腿踹了下，“阿坤你他妈傻站着干吗？没看见这小子反了？”
    江怀闻被踹得踉跄，膝盖磕在水泥地上，麻劲儿刚窜上来，那没起伏的声儿又钻进耳朵：“反派拯救系统，绑定中。”
    他懵了下，以为是幻听。最近加班加疯了，老出现这毛病。
    可这声儿太清楚，像有人把小喇叭塞进了他耳道里，硬邦邦的，没一点人气儿。
    “绑什么玩意儿？”江怀闻嗓子发紧，没忍住嘟囔了句。
    矮胖子正举着钢管往前凑，听见这话回头瞪他：“你说啥？绑谁？”
    江怀闻没来得及答，那声儿又响了，更清楚还带着点电流的滋滋声：“绑定成功。当前任务目标：季延舟。”
    “季延舟”三个字出来时，江怀闻的视线“唰”地扫向地上的人。
    季延舟还攥着那打手的手腕，头微微抬着，露在外面的眼睛正好对上他的，黑沉沉的没什么表情，却像能把人看穿。
    江怀闻后颈的汗“噌”地冒了一层，黏糊糊的，把衬衫贴在皮肤上。
    “当前好感度：-100。”那声儿不紧不慢地报，顿了顿又补了句，“状态：杀意值。”
    “杀意值”三个字砸过来，江怀闻的心脏猛地缩了下，像被那只踩过的手攥住了似的。
    他盯着季延舟那只眼睛，觉得里面的冷劲儿更重了。被攥住的打手疼得直抽气，另一个打手急了，举着钢管往季延舟后颈砸：“松开！”
    季延舟像是没听见，眼睛还钉在江怀闻脸上，攥着人手腕的手反而加了劲。那被攥的打手“啊”地惨叫，脸白得跟纸似的，手腕以不自然的角度弯着，骨头怕是裂了。
    “任务要求：将目标好感度提升至100。”那机械声还在响，江怀闻听得牙酸，“任务失败惩罚。”
    这时候，瘦高个也急了，捡起地上的铁链子往季延舟背上抽：“操你妈的！敢伤老子的人！”
    铁链子带着风抽在灰T恤上，发出“啪”的脆响。季延舟后背猛地一弓，可攥着人手腕的手愣是没松，眼睛依旧没离开江怀闻。
    江怀闻的视线被铁链子抽起的泥点糊了下，眨了眨眼，就听见那机械声把最后几个字扔了出来，硬得像石头：“抹杀。”
    “抹”字出来时，江怀闻觉得膝盖突然软了，“咚”地往下沉。他赶紧伸手撑地，掌心按在一块碎玻璃上，刺得钻心疼，可这点疼压不住腿肚子的颤。
    “杀”字出来时，他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淌，流进背心里，凉得他一哆嗦。
    “啥玩意儿抹杀？”矮胖子终于察觉到不对，举着钢管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江怀闻，“你傻了？脸白成这样？”
    江怀闻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气儿都出不匀。他盯着自己按在地上的手，那手正抖得厉害，指节因为使劲而发白，掌心里的血混着泥糊成一片。
    那机械声没再响了，可“抹杀”两个字像生了根，在他脑子里转来转去，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阿坤！你他妈到底发什么疯！”瘦高个抽了季延舟两下见人还是不松手，转头冲江怀闻吼，“过来搭把手！废了这小子的胳膊！”
    江怀闻没动。他的视线从自己发抖的手上移开，又落回季延舟脸上。
    季延舟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被攥的打手抱着手腕在地上打滚，疼得嗷嗷叫。他半趴在地上，一只眼睛依旧盯着江怀闻，眼皮上沾着的血珠终于掉下来，砸在地上的泥里晕开一小点红。
    江怀闻的膝盖又往下沉了沉，没撑住差点跪在地上。他赶紧用胳膊肘顶了下膝盖，骨头撞得生疼，才勉强稳住。
    手心的玻璃刺得更深了，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他自己的裤脚上，跟季延舟手背上的血一个颜色。
    “还不动？”矮胖子急了，用钢管头戳了戳江怀闻的后背，“傅哥要是知道咱们在这儿磨磨蹭蹭，非扒了咱们的皮不可！”
    江怀闻喉结滚了滚，终于挤出点声儿，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别动手。”
    “你说啥？”瘦高个没听清，皱着眉凑过来，“你要护着这小子？”
    江怀闻没答。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季延舟那只眼睛，脑子里反复响着那机械声报的数：-100，杀意值。
    -100。这数跟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得他脑仁疼。
    他想起刚才踩在那只手上的感觉，想起那手背上的血和泥，想起季延舟现在看他的眼神——这哪是-100，分明是想把他拆成零件喂狗。
    “提升到100”……怎么提？
    就凭他刚才踩碎了人家的手？就凭他现在跟这群打手混在一起？
    江怀闻的视线开始发飘，眼前的瘦高个、矮胖子还有地上的季延舟，都像隔着层水模模糊糊的。他扶着地面的手又抖了抖，连带着胳膊都晃了起来。
    “阿坤这是中邪了？”矮胖子挠了挠头，跟瘦高个对视一眼，“脸白得跟鬼似的，手还抖成这样。”
    瘦高个眯着眼打量江怀闻，又瞥了眼地上的季延舟，突然啐了口：“怕不是被这小子吓破胆了？也是，这小子眼神跟狼崽子似的，挺瘆人。”
    季延舟还是没说话，半趴着看着江怀闻。没受伤的手悄悄蜷了蜷，指尖抠进了泥里。
    江怀闻的膝盖终于撑不住了，“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在水泥地上，震得他牙床发麻，可他没顾上疼，满脑子都是“抹杀”两个字。
    抹杀是什么样的？是像刚才穿过来时那样眼前一白就没了？还是像那些被季延舟弄死的人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他不敢想。
    “操！真跪了！”矮胖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这小子到底咋了？”
    瘦高个也皱起眉，举着铁链子往前走了两步，像想看看江怀闻是不是装的：“阿坤，起来！跟个孬种似的，丢不丢人！”
    江怀闻没起。他的视线从季延舟脸上移开，落在自己跪着的膝盖上，裤子磨破了个洞，露出的皮肤蹭在地上火辣辣地疼。
    可这点疼，远比不上心里的慌。
    他突然想起穿过来前，电脑屏幕上还亮着《暗夜荆棘》的大结局——季延舟站在傅萧的尸体旁，手里攥着把染血的刀，整个城市的灯都灭了，就他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那时候他还觉得这反派够狠，够带劲。
    可现在，他宁愿从没看过这本小说。
    宁愿还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些永远算不清的表格，喝着速溶咖啡，哪怕加班到天亮。
    至少，不用面对一个好感度-100、满眼杀意的疯批反派。
    至少，不用被一个叫“系统”的玩意儿威胁着“抹杀”。
    江怀闻深吸了口气想撑着站起来，手一使劲，掌心的玻璃刺得更深了，疼得他倒抽口冷气。这口气刚吸进肺里，又猛地呛了出来，带着点哭腔。
    他这副样子，把周围的打手都看愣了。
    瘦高个举着铁链子忘了动。矮胖子张着嘴，钢管差点掉地上。就连地上打滚的打手，都忘了哼唧，直勾勾地看着他。
    只有季延舟，那只眼睛里的光似乎动了动，像有点诧异，又像觉得可笑。
    江怀闻的视线又撞上那只眼睛，突然想起系统说的“目标季延舟”。
    他的命，捏在这小子手里。
    这个被他踩了手、被他同伙打得快散架、眼里全是杀意的疯批，攥着他的生死。
    这个认知像块冰，“咚”地向他，冻得他浑身发僵。
    膝盖还在颤，后背的汗把衬衫泡得透湿，手心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刚才那声“抹杀”不是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