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闻的脚还没完全抬起来，鞋跟就先磕到了什么东西。不是水泥地的硬邦邦，是带着点软的，裹着层砂砾似的糙。
    他愣了半秒，下意识往下压了压。
    就这一下，脚下那东西猛地抽了抽，不是大幅度的动，是筋被攥住似的痉挛。
    紧接着，一声气音从底下钻出来，是把疼憋在喉咙里的闷响，从牙缝里挤出点气。
    江怀闻低头，视线穿过自己沾着泥的鞋尖，看清了。是只手。
    手伸在地上，手指蜷着，指节凸得老高。手背蹭破了一大块皮，血珠从破口往外渗。
    有根手指不自然地弯着，指甲盖翻了一半，露出底下的红肉，看着就钻心。
    “还敢动？”旁边的瘦高个踹了踹墙，灰渣子掉了江怀闻一肩膀。“阿坤，再加把劲，看这小子嘴硬到什么时候！”
    江怀闻没敢动。他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往上爬，看到半截胳膊，胳膊肘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个没结疤的伤口。
    再往上，是件洗得发白的灰T恤，领口扯破了，露出的锁骨处有片淤青。
    最后，他看到了脸。那脸大半埋在土里，只剩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就在江怀闻盯着那只眼睛看时，那眼睛突然动了。
    眼皮往上掀了掀，露出底下的眼仁，黑沉沉的没什么光，却攒着股冷硬的劲。
    四目相对的瞬间，江怀闻后脖子的筋猛地抽了一下，麻意顺着脊椎往下窜，直窜到脚后跟。他见过这双眼睛。
    昨晚看的小说里，作者写季延舟被傅萧的人堵在巷子里打时，就是这么双眼睛。疼得快站不住了，眼神里却全是刺，让人不敢靠近。
    书里写，季延舟这时候才十八岁，刚从孤儿院跑出来，为了抢口吃的跟傅萧的人起了冲突，被堵在这里往死里揍。那只被踩的手，就是这时候被打折的。
    江怀闻的呼吸突然变重了，他想把脚挪开，可脚踝像被钉住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
    “看什么呢？”矮胖子凑过来，用钢管捅了捅地上的人。“季延舟，你不是挺横吗？现在知道怕了？”
    地上的人没说话，那只露在外面的眼睛还是盯着江怀闻，一动不动。江怀闻这才确定，真是季延舟。
    那个小说里杀了傅萧，灭了主角团，最后把整个城市搅得天翻地覆的疯批反派。那个他昨晚还在骂作者“怎么把人写得这么惨”的季延舟。
    而现在，他的脚正踩在这人的手上，踩着那只未来会捏碎无数人骨头的手。
    “阿坤，你今天不对劲啊。”瘦高个看出点苗头，眯着眼打量江怀闻。“平时这种事，你不是最积极吗？”
    江怀闻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他感觉脚下的手又绷紧了，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恨，那股子狠劲透过鞋底传过来，烫得他脚心发慌。
    他想起书里的后续。季延舟这次被打断了手，还被傅萧的人逼着签了卖身契，在傅萧手下忍了三年。
    三年后，他一把火烧了傅萧的仓库，带着几个跟他一样被欺负的人反了，手段比傅萧狠十倍。那些当年踩过他手、打过他脸的人，最后都死得极惨。
    书里没写那个踩他手的人叫什么，但江怀闻看着自己身上这件花衬衫，看着周围人对他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这具身体的原主，怕就是那个“踩手的人”。
    “发什么愣！”矮胖子不耐烦了，抢过瘦高个手里的钢管，就要往季延舟背上砸。“傅哥说了，今天必须让他躺三天！”
    钢管带着风声往下落，江怀闻脑子里“嗡”的一声。不能让他被打残！
    书里季延舟的手就是这次被彻底打废的，养了半年才好，但从此以后拿东西都在抖。
    江怀闻想都没想，猛地往旁边一撞，正好撞在矮胖子胳膊上。钢管歪了方向，“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
    “你他妈干什么！”矮胖子被撞得后退两步，瞪着江怀闻。“阿坤，你疯了？”
    江怀闻没理他，眼睛还盯着地上的季延舟。季延舟的眼神变了，里面除了冷，多了点别的。
    “傅哥让我们慢慢玩，”江怀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现在把他打趴下了，后面玩什么？”
    瘦高个皱起眉：“你想怎么玩？”
    江怀闻的视线扫过季延舟那只被踩的手，血还在往外渗。他突然想起书里写的，季延舟这人最记仇，尤其是对这只手。
    “把他拉起来。”江怀闻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点。“让他自己选，是把这只手留下，还是跟我们走。”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把脚往后挪了挪，终于从那只手上移开了。脚一离开，就看见那只手猛地蜷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滴在泥里，晕开一小片红。
    季延舟还是没说话，但那只盯着江怀闻的眼睛，似乎更亮了点。
    江怀闻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不一定是帮了季延舟。
    对这种骨子里就带着狠劲的人来说，突然的“仁慈”，可能比直接的打骂更让他警惕。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让季延舟在这时候恨死自己，更不能让这只手彻底废了。谁知道这疯批以后会不会因为这只手，多给自己安排一百种死法。
    “拉起来。”瘦高个想了想，觉得这主意比直接打有意思，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选。”
    两个打手走过来，伸手去拽季延舟的胳膊。就在他们的手碰到季延舟的瞬间，季延舟那只没受伤的手突然动了，一把抓住了其中一个打手的手腕。
    那打手“嗷”一声叫出来，脸瞬间白了。江怀闻看得清楚，季延舟的手指正死死掐在那打手的脉门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这力气，哪像个刚被揍过的人。“选什么？”季延舟终于开口了，声音哑得厉害，却带着股冷劲。“选你们怎么死吗？”
    江怀闻的心猛地一沉。完了。
    他刚才那点小心思，怕是全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