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不可言说的光第6节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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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视角第一人称叙述
现在我能永远跟着他了。不必再计算与他保持的安全距离,不必在他转身时慌忙躲进阴影,不必担心自己的存在会成为他的负担。清晨他推开窗时,我会随着风溜进他的衣袖;黄昏他坐在沙发上发呆时,我便浮在他膝头看窗外的云。这无声无息的跟随,是我生前耗尽勇气也不敢渴求的永恒,如今却成了触手可及的日常,连空气里都飘着隐秘的甜。
看他发疯般翻我的遗物,把衣柜里我穿过的旧毛衣全抱出来,脸埋在堆积的布料里,呼吸间全是早已散尽的气息;抽屉里那张被我摩挲得边角发卷的合影,被他指腹一遍遍描摹,直到指节泛白。后来他被送进精神病院,那架放在活动室角落的钢琴早就走了音,琴键上积着薄灰,他却固执地坐在琴凳上,一遍遍弹那首我们唯一合奏过的曲子。错音像断了线的珠子滚得满地都是,他却弹得格外认真,指尖按在琴键上的力道几乎要将木头戳穿,仿佛只要琴声不停,我就还在他身边。多奇怪啊,活着时总怕自己的触碰会玷污他——他那样干净得像雨后晴空,我连跟他并肩走在阳光下都觉得是僭越,碰一下他的衣角都要在心里反复道歉;可死后,我敢让微凉的气息缠绕他的脖颈,敢用透明的指尖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敢在他夜里惊醒念我名字时,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胸口,听那声微弱却执着的心跳。
二十岁生日那天下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扑在医院的玻璃窗上,很快积起一层白,把外面的世界遮得朦胧又安静。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胸口的起伏越来越浅,像风中快要熄灭的烛火。监护仪上的曲线一点点变缓、变平,最后彻底拉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只有雪花还在无声飘落。我终于能伸出手,轻轻捧起他的脸。他的皮肤还带着一点残存的温度,却在我指缝间一点点变冷、变僵,那速度快得让人心慌,和当年他把金牌塞进我掌心时一模一样——那天他刚从领奖台上下来,金牌还带着赛场的热气和他掌心的汗温,沉甸甸地烫着我的手。可我太慌了,只碰了一下就慌忙松开,任那点温度在空气中迅速消散,像握住了一把抓不住的光,连余温都留不住。
(监护仪最后的蜂鸣,尖锐又突兀,“嘀——”的长音刺破了病房里的寂静,久久不散。那声音多像啊,像我们十七岁那年在巷口,他送我回家,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下头,呼吸轻轻拂过我的鼻尖,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就在他的唇快要碰到我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叮铃铃地冲过来,铃声打断了一切。他猛地抬头,我慌忙后退,那未完成的初吻,就像被谁狠狠按下了暂停键,停在了最心动的瞬间。而现在,这声蜂鸣,是我们故事的终场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