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视角第一人称叙述
    五年后，我以学校交流生的身份踏入他所在的寄宿学校。刚穿过教学楼的长廊，就听见三楼传来隐约的哄笑声，循着声音找到男厕时，最里面的隔间门缝正往外渗着浑浊的脏水，在米白色瓷砖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泛着令人不适的泡沫。我的手指在生锈的金属门锁上用力抠挖，粗糙的铁锈蹭进指甲缝，划出几道血痕也浑然不觉，最后抬脚狠狠踹向门板，“哐当”一声巨响后，门应声而开。
    我看见周行浑身湿透地站在冰冷的马桶盖上，黑色校服裤的裤脚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水珠顺着裤缝落在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片蒙着一层水汽，镜片后的睫毛湿漉漉地垂着，像被暴雨打蔫的蝶翼，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整个人看起来像刚哭过一场，又带着强撑的倔强。
    “他们经常这样？”我抖着手脱下自己身上的校服外套，几乎是粗暴地披在他肩上。厚实的布料接触到他湿透的衬衫，瞬间就被浸出深色的水痕，寒意透过衣料传到我指尖。
    他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可嘴角的弧度僵硬得像被冻住了，反而比哭还难看。他抬手指了指走廊尽头那台嗡嗡作响的烘干机，声音带着水汽般的沙哑：“没事的，那台烘干机很给力，二十分钟就能把衣服烘得干透，还带点暖烘烘的热气。”
    那天下午，我躲在学校图书馆的角落，颤抖着在他学校论坛的搜索框里敲下“周行”两个字。跳出来的帖子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我眼里——置顶帖的标题刺眼地写着“看看这个装模作样的书呆子”，点进去的照片里，他被几个男生按在男厕的瓷砖地上，校服领口被撕开一道歪歪扭扭的口子，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锁骨，脖颈上还有几道浅浅的红痕。评论区刷着清一色的“活该”“装什么清高”“早看他不顺眼了”，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进我心里。回到宿舍，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在洗手池边，把晚饭全吐了出来，酸水灼烧着喉咙，眼泪混着自来水一起往下掉。
    回家的路上，公交车颠簸着穿过黄昏的街道，他靠窗坐着，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瘦削。路过便利店时，他下车买矿泉水，拧瓶盖的瞬间，我无意间瞥见他挽起的校服袖子下，手腕内侧的疤像一串歪歪扭扭的音符，新的淡粉色伤痕叠在旧的银白色疤痕上，层层交错着爬向手肘。他察觉到我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把袖子拉下来，指尖攥得发白，轻描淡写地解释：“最近考试压力大，不小心被草稿纸边缘划的，不疼。”
    可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伤痕的间距太过整齐，深浅也几乎一致，分明是用尺子丈量过的绝望。每一道疤里都藏着没说出口的疼，像他藏在日记本里的诗，字字句句都是无人懂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