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江湖路险,磨剑藏锋 第十九章死士围困,老兵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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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与秦叔在陋巷小院被围杀,秦叔为护他重伤濒死。
垂危之际,秦叔递给他一本破旧笔记,低语着司徒枭的名字。
陈默在巨大悲愤中爆发,混元先天功竟自行运转突破至凝气境。
他反杀凝气境杀手首领,抱着秦叔尸身消失在雪夜。
简陋坟前,陈默翻开那本染血的笔记,瞳孔骤缩——
铅灰色的天沉沉压着长安城,到了傍晚时分,终于兜不住,细碎的雪粒子开始打着旋儿往下落。初时稀疏,渐渐密集,落在陋巷低矮参差的屋顶上,落在坑洼泥泞的土路上,也落在陈默和秦叔栖身的那个破败小院里,覆上一层不祥的惨白。
小院里那点微弱的灯火,在渐浓的雪幕和深沉的暮色里,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和寒冷吞没。屋内,气氛比屋外更冷。陈默靠墙坐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断裂骨头传来的剧痛,火烧火燎,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他胸前胡乱缠裹的布条上,浸出的暗红血迹早已干涸发硬,像一块丑陋的补丁。秦叔佝偻着背,坐在他对面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凳上,那只浑浊的左眼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似乎更黯淡了,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却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纸糊窗棂外那片被雪光映得微微发亮的黑暗。
“咳…咳咳…”陈默忍不住咳了两声,一股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秦叔没看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上的一把豁了口的旧柴刀,那刀身黯淡无光,却透着一股浸透骨髓的冰冷杀伐气。“内腑震得厉害?”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
“还…撑得住。”陈默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努力调匀呼吸,试图引动丹田里那丝微弱的气息。那是《混元先天功》艰难开脉后产生的内气,此刻却如同被冰封的溪流,艰涩迟滞,每一次微弱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远不足以抚平内伤。对手是真正的高手,凝气境的手段阴毒狠辣,留下的内伤如同跗骨之蛆。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境界的鸿沟。
“哼,”秦叔鼻腔里哼出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通窍对凝气,能捡条命回来,算你小子命硬,祖宗烧了高香。”他顿了顿,那只独眼转向陈默,目光沉甸甸的,“但这事,没完。动了他们的命根子,不死不休。这小院,瞒不了多久。”
寒意顺着陈默的脊椎爬升,并非因为屋外的风雪。秦叔的判断,从未错过。那些训练有素、配合无间的杀手,背后那只无形的手,绝不会因一次失手就善罢甘休。窗外的风声似乎更紧了,呜咽着穿过巷子,卷起雪尘扑打在窗纸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像踩断了屋檐下凝结的冰凌,清晰地刺破了小院死寂的空气。
秦叔那只独眼骤然收缩,浑浊瞬间褪去,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枯瘦的身躯猛地从破凳上弹起,动作快得不像一个瘸腿的老人,更像一头嗅到血腥的独狼。几乎在同一刹那,他反手一抄,油灯被精准地扇灭,屋内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绝对的黑暗降临,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风雪的呜咽。
“来了!”秦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决绝,清晰地钻进陈默耳中,“别管我!有机会就冲出去!往北,水渠边的乱坟岗!”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爆响,两扇本就朽坏的木门如同被巨锤砸中,轰然向内爆碎!木屑与尘土混合着涌进的寒风雪沫,狂卷而入!借着门外雪地反射的惨白微光,几条幽灵般的身影挟着刺骨的杀意,堵死了唯一的门户。
为首一人身材中等,隐在兜帽的阴影里,气息沉凝如山,比之前伏击陈默的领头者更加凝练厚重!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的水银,瞬间灌满了狭小的空间,压得陈默几乎喘不过气——又是一个凝气境!而且更强!
“杀!”冰冷的命令如同来自九幽,没有丝毫温度。
命令出口的瞬间,杀手已如鬼魅般动了!两道黑影左右包抄,目标明确,直取重伤倚墙的陈默!刀光在雪光映衬下,划出两道凄冷的弧线,封死他所有闪避的空间。动作快如电闪,配合默契无间。
秦叔动了!他没有冲向门口,反而猛地一脚踹在陈默身侧那堵摇摇欲坠的土墙上!
“哗啦!”本就松垮的土墙应声破开一个大洞!
“走——!”秦叔的咆哮带着撕裂喉咙的惨烈。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那个凝气境的首领也动了!他没有理会破洞,目标从一开始就是秦叔!身影一晃,仿佛缩地成寸,已欺近秦叔身前不足三尺!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竟隐隐泛起一层诡异的暗红色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甜腻气息,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直插秦叔心口!这一爪无声无息,却比任何刀剑的破空声都更令人胆寒,仿佛连空气都被那暗红的指尖腐蚀、冻结!
“秦叔!”陈默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那只暗红血爪狠狠攥住!他看到了!看到了那爪上诡异而熟悉的暗红光泽!与赵主簿案卷宗副本上那几滴干涸的、被标注为“疑为剧毒”的暗红污迹何其相似!一个名字如同毒蛇般窜上心头——血刀劲!司徒枭!
生死关头,秦叔展现了一个百战老兵刻入骨髓的本能。他没有试图格挡那致命的一爪,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拧,险之又险地让那毒爪擦着胸前衣襟掠过!同时,他那只枯瘦如柴、握着豁口柴刀的手,却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自下而上,反撩向那首领暴露出来的肋下!柴刀无声,轨迹刁钻狠辣,带着一股军中搏杀特有的、舍弃一切防御的惨烈杀伐气!
“嗤啦!”
暗红毒爪带起的劲风撕裂了秦叔胸前的粗布衣襟,留下三道焦黑的灼痕,皮肉瞬间翻卷发黑!
“噗!”
几乎同时,秦叔豁口的柴刀也狠狠地切入了那首领的肋下!刀锋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那首领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他显然没料到这个气息微弱、行将就木的老瘸子,竟能在他的“血煞爪”下反击,还伤到了他!虽然只是皮肉伤,但这足以点燃他的暴虐。
“老狗找死!”首领怒喝一声,爪势一变,放弃追击,转而五指猛地张开,一股阴寒粘稠、带着浓重血腥气的暗红气劲瞬间凝聚,如同一个微缩的血色漩涡,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朝着秦叔当头拍下!正是血刀门的阴毒掌力——血煞掌!掌风未至,那股甜腻的血腥气已熏得陈默头晕目眩。
秦叔旧伤新创,气息本就微弱,面对这凝聚了凝气境修为的绝杀一掌,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半拍!他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却无半分恐惧,反而用尽全身力气,将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刚被他踹开墙洞的陈默身上!
“砰!”
血煞掌结结实实印在秦叔仓促抬起格挡的左臂上!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噗——!”秦叔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的破麻袋,口中鲜血狂喷,混合着内脏的碎片,身体被巨大的掌力轰得离地倒飞,狠狠撞在后面的土墙上!土墙簌簌落下大片灰尘。他软软地瘫倒下来,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胸口的焦黑爪痕迅速蔓延出蛛网般的暗红血线,脸上更是笼罩着一层死灰之气,口鼻间涌出的鲜血带着诡异的暗红泡沫。
“秦叔——!!!”陈默的嘶吼完全变了调,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亲眼目睹秦叔为了推开自己而承受这致命一击,那骨裂声、喷血声、倒地的闷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丹田深处,那丝一直艰涩迟滞、如同冰封的混元先天功内气,在这股极致悲愤的冲击下,猛地一颤!紧接着,仿佛某种无形的枷锁被狂暴的情绪强行挣断,一股从未有过的、沛然莫御的灼热洪流,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喷发!
轰——!
一股无形的气浪以陈默为中心猛地炸开!屋内的尘土、破碎的木屑、散落的杂物被瞬间排空!他肋下的剧痛、内腑的震荡,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刷下似乎都暂时被压制了下去。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四肢百骸,气血奔腾如长江大河!双眼之中,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一点混沌初开般的微光一闪而逝!
凝气境!在极致的悲痛与愤怒中,《混元先天功》自行冲破了关隘!
“嗯?!”那血刀门首领惊疑不定地看着气息陡然暴涨、如同凶兽般死死瞪着自己的陈默,眼神凝重起来。他肋下的刀伤还在渗血,此刻面对一个临阵突破、气势狂暴的凝气境对手,绝不敢有丝毫大意。
“杀了他!”首领厉声下令,自己也毫不犹豫地再次凝聚血煞掌力,暗红气劲在掌心翻滚,比刚才更加浓郁!
左右两名杀手也同时扑上,刀光霍霍,封死陈默闪避的空间。
陈默动了!他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去看左右袭来的刀光!眼中只有那个击伤了秦叔的血刀门首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悲愤,都凝聚在这一刻!
他脚下猛地一蹬,地面夯土碎裂!身体如离弦之箭,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冲首领!速度之快,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面对首领再次拍来的、腥风扑鼻的血煞掌,陈默不闪不避,只是将体内那刚刚突破、狂暴奔涌的混元真气,以一种近乎本能、却又契合着《混元先天功》某种玄奥轨迹的方式,疯狂地压缩、凝聚于右拳!
拳头上,一层混沌模糊、难以言喻的微光一闪而逝!
“给我死——!!!”
怒吼声中,凝聚了陈默全部精气神、裹挟着狂暴混元真气的拳头,狠狠砸向那暗红的血煞掌印!
拳掌相接!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爆鸣!
“嘭!”
一股肉眼可见的环形气劲猛地炸开!狂暴的气流将扑上来的两名杀手硬生生掀飞出去,撞在墙上!屋内的破桌烂凳瞬间化为齑粉!
那血刀门首领脸上的惊骇瞬间凝固!他掌心凝聚的、足以腐蚀金铁的血煞气劲,在接触到陈默拳头那层混沌微光的刹那,竟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迅速消融瓦解!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碾碎一切的纯粹力量,毫无花假地顺着他的手臂轰入体内!
“呃啊——!”首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右臂的骨骼发出密集如爆豆般的碎裂声!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轰”地撞塌了半面土墙,被埋在一片瓦砾之中,生死不知!
陈默也不好受,强行催谷爆发,加上硬撼凝气境高手,他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体晃了晃。但他眼中的血色和疯狂丝毫未减!他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两个刚从地上挣扎爬起的杀手。
那眼神,已非人类,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复仇恶鬼!
两个杀手被这眼神一慑,动作不由得一僵,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死!”
陈默低吼一声,身影再次化作狂风!速度比刚才更快!重伤之下,他竟将刚刚突破的凝气境速度发挥到了极致!双拳齐出,带着风雷之声,简单、粗暴,却又蕴含着狂暴的力量!
“砰!砰!”
两声闷响!两名杀手只觉眼前一花,胸口如同被狂奔的蛮牛撞中,护心镜瞬间凹陷碎裂,胸骨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夹杂着破碎的内脏从口中狂喷而出!两人眼中带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再无声息。
解决掉两个杂鱼,陈默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他踉跄着,扑到墙边,扑倒在秦叔身边。
“秦叔!秦叔!”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颤抖着手想要扶起老人。
秦叔的身体冰凉,脸色是死寂的青灰,胸口那三道焦黑的爪痕周围,暗红色的血线如同活物般蜿蜒蠕动,散发着甜腻的腥气。他口鼻间涌出的血沫也是暗红色,带着泡沫。那只完好的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瞳孔努力聚焦,看清了陈默焦急绝望的脸。
“嗬…嗬…”秦叔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伴随着血沫的涌出。他沾满血污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伸向自己怀中,摸索着。
陈默慌忙伸手帮他,触手一片粘稠冰凉的血。终于,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是一本册子。巴掌大小,用粗糙的油布勉强包裹着,但此刻也已被鲜血浸透了大半,变得沉重而湿滑。
秦叔的手指死死抠着那本册子,几乎要将它捏碎。他嘴唇哆嗦着,每一次开合都异常艰难,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死死钉进陈默的耳朵里:
“拿…拿着…活…活下去…变强…看清…看清这世道…别…别像老子一样…憋…憋屈…”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陈默,里面有不甘,有嘱托,有深不见底的悲凉,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死寂。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生命挤出的气音:
“司…徒…枭…”
话音落下,秦叔的身体猛地一颤,最后一点生机如同燃尽的灯芯,彻底熄灭。那只一直睁着的独眼,空洞地望着破败屋顶外那片飘着雪的、灰暗的天空。那只沾满血污、紧握着染血笔记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秦叔——!!!”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悲号撕裂了风雪!陈默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巨大的悲痛如同无数把钝刀,狠狠剜着他的心脏!他紧紧抱着秦叔尚有余温却迅速冰冷的身体,喉骨咯咯作响,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那本被血浸透的油布册子上。
风雪更大了,呼啸着灌进这破败的院落,卷起地上的雪尘和血腥气。瓦砾堆里,那血刀门首领的手指似乎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悲痛被一种更冰冷、更坚硬的东西取代——那是刻骨的仇恨,是燃烧灵魂的火焰!他死死记住了那个名字:司徒枭!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本染血的油布册子塞进自己怀里,紧贴着心口,仿佛那是秦叔残留的温度。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将秦叔冰冷僵硬的遗体背在自己同样伤痕累累的背上。老人很轻,轻得像一片枯叶。陈默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浓重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刺入肺腑,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短暂温暖的小院,然后背着秦叔的尸身,一步一个血印,踉跄却无比坚定地,冲入了门外漫天呼啸的风雪之中。
身影很快被茫茫的飞雪吞没,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
城北乱葬岗。
这里比秦叔的小院更加荒凉死寂。几株歪脖子老树在风雪中伸展着枯黑的枝桠,如同鬼爪。荒草丛生,被积雪压弯了腰。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坟包散乱地分布着,许多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半埋土中的石头,或者干脆什么标记也无。
陈默找了一处相对背风的土坡下。他放下秦叔,用那柄豁了口的旧柴刀,在冻得坚硬如铁的土地上,一下、一下,艰难地挖掘。柴刀砍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梆梆”声,火星四溅。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刀柄流下,混入泥土。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每一次挥动都耗尽力气,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肋骨的剧痛。
雪,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寒风如刀,刮过脸颊生疼。不知挖了多久,一个浅浅的坑终于成形。不够深,也不够大,但已是陈默此刻能做到的极限。
他跪在坑边,小心翼翼地将秦叔的遗体放下去。没有棺椁,没有寿衣,只有老人身上那件染血的旧袄。陈默脱下自己相对完好的外衣,盖在秦叔身上,遮住那张灰败的脸和胸口狰狞的伤口。
“秦叔…”陈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抓起一捧冰冷的土,混杂着雪粒,颤抖着洒在秦叔身上,“…您先歇着。这地方…委屈您了。我陈默对天发誓,今日之仇,刻骨铭心!司徒枭…血刀门…所有害您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捧起第二捧土:“您的叮嘱,我记下了。活下去!变强!看清这世道!”
第三捧土落下,几乎盖住了秦叔的胸口:“您教我的,我都记着。这本笔记…我定不会让它蒙尘!您…安息吧!”
陈默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力地将坑边的泥土推下去。土块和积雪覆盖了秦叔的身形。很快,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坟包在乱葬岗的角落里隆起。
没有墓碑。陈默找来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块,用柴刀在上面艰难地刻下一个“秦”字。字迹歪斜,却带着一股深入石骨的力道。他将石块深深插在坟头。
做完这一切,陈默脱力般跌坐在雪地里,背靠着冰冷的坟土,剧烈地喘息着。肋下的剧痛和内腑的伤势如同潮水般反噬上来,冷汗瞬间浸透内衫。风雪似乎更大了,视野里一片苍茫。
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本被鲜血浸透大半的油布册子。油布已经有些僵硬,带着刺鼻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秦叔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忍着胸腔的闷痛,用冻得发僵的手指,一点点掀开被血粘住的封面。
里面是粗糙发黄的草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字迹不算工整,甚至有些歪扭潦草,显然是秦叔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内容极其驳杂,有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发力姿势图(比如军中崩拳的起手式、贴山靠的发力要点),旁边配着简短的注释;有长安城一些关键区域的势力标注(西市谁罩着,东城哪个武侯铺子不能惹,南城水门附近是哪个帮派的地盘);有对各种常见毒物、**性状和初步应对方法的描述;有追踪与反追踪的实用技巧;甚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标记,似乎是某种军中流传的密语。
陈默一页页翻着,手指在那些浸染了暗褐色血迹的字迹上滑过。这不仅仅是笔记,这是一个底层老兵用血泪换来的全部生存智慧,是他挣扎了一辈子才看清的世道一角!每一笔,每一划,都重若千钧!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陈默的动作猛地顿住!
这一页的顶部,潦草地写着几个字:“北境边军·残招拾遗”。下面画着几幅极其抽象、仿佛只是信手涂鸦的线条图,描绘着一些古怪的、扭曲身体极限的发力姿势,旁边歪歪扭扭地标注着几个字:“筋骨异动,气走偏锋,疑为残式。”
而就在这幅图的下方空白处,秦叔用另一种更加用力、甚至划破了纸张的笔迹,写着一行触目惊心的字:
“血刀劲!司徒枭!遇之速避!其力阴毒诡谲,如跗骨之蛆,擅蚀经脉!中者…九死一生!切记!切记!”
血刀劲!蚀经脉!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想起秦叔胸口那迅速蔓延的暗红血线!想起秦叔临终前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和口鼻间涌出的暗红血沫!
原来…原来秦叔中的是这“血刀劲”!原来他早就知道司徒枭,知道这歹毒的功夫!这笔记里的警告,是用血写就的教训!
一股寒意,比这漫天风雪更刺骨,从陈默的尾椎骨直冲头顶!司徒枭!这个名字和这阴毒诡异的“血刀劲”,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刻骨的恨意,继续往后翻。笔记的最后几页,字迹更加潦草,仿佛是在极端痛苦或仓促中写就。内容变得破碎而隐晦:
“…天机…非人算…线偶…”
“…税银…陨铁…非为财…”
“…血刀…只是刀…执刀者…更深…”
“…影子…无处不在…小心…眼睛…”
这些破碎的词句,如同散乱的拼图碎片,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谜团。天机?税银?陨铁?影子?眼睛?每一个词都沉甸甸的,压在陈默心头。他隐隐感觉到,赵主簿的案子,秦叔的死,乃至那阴魂不散的血刀门和司徒枭,似乎都只是这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个小小棱角!
他合上笔记,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染血的油布封面冰冷刺骨。
风雪漫天,乱葬岗死寂无声,只有寒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小小的坟包前,陈默背靠着冰冷的石碑,如同一尊凝固的石雕。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所有的悲痛、迷茫、软弱都已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坚硬所取代。那是一种被仇恨和残酷彻底淬炼过的眼神,锐利如刀,深寒似冰。
他低声自语,声音嘶哑,却清晰地穿透风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从今往后,再无流民陈默。”
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手中那本染血的笔记,秦叔最后的话语在耳边回荡。再抬起头时,他眼中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为达目的可以舍弃一切的冰冷锋芒。
“只有…默剑。”
雪,越下越大了。新雪簌簌落下,很快覆盖了坟前凌乱的脚印,也覆盖了地上残留的暗红血迹,仿佛要抹去今夜发生的一切。苍白的雪幕下,那个自称“默剑”的身影,艰难却无比坚定地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简陋的坟头,然后,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向风雪深处,走向更加凶险莫测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