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哪里漏雨了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9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贺闻朝陷在那些鲜活的回忆里,想到刚在一起那会儿,嘴角就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着暖意的笑容。
    可笑着笑着,眼前的床幔轮廓在晨曦微光中越来越模糊,身体的极度疲惫和一夜未眠的困意终于如山般压下,意识也跟着沉了下去,陷入了短暂的浅眠。
    他似乎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交织着五年前的炽阳光影和昨夜冰冷的雨声,还有那个带着湿气与冷香靠近的身影。
    第二天一早,天光已然大亮,雨后的清新空气透过窗缝渗入。
    贺闻朝猛地睁开眼,宿夜未深的疲惫和惊醒的恍惚感同时袭来。然而第一眼,就对上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裴疏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或许根本就没怎么睡,正侧卧着,单手支颐,静静地,毫无回避地看着他,仿佛已经这样看了许久。
    贺闻朝一个激灵,像是被那目光烫到,猛地坐起身,心脏不合时宜地漏跳了一拍。他有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刚醒时的沙哑:“……醒了?什么时辰了?”
    “辰时三刻。”裴疏月的声音不高,平静无波,却一下子把贺闻朝拽回了五年前无数个相似的清晨。
    那时候,这人也是这般,总是比他先醒,然后用这种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叫他起身,或是练剑,或是上朝。
    贺闻朝抓了抓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试图驱散那点不合时宜的熟悉感,一边晃了晃因睡在床沿而僵硬酸痛的脖子,一边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随手扯过发带,将一头墨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额前,也懒得理会,就这么带着几分落拓不羁走到桌边坐下。
    桌上放着驿站准备的简单早饭:一碟包子,两碗清粥,几样小菜。
    他拿起个还温热的包子,大大地咬了一口,试图用食物填补那份莫名的空虚和尴尬,含糊地问:“你吃了没?”
    “嗯。”裴疏月也已经起身,整理好了微皱的寝衣,坐在他对面,姿态依旧优雅得体,只应了一个字,拿起调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俩人就这么闷头吃着,谁也没再说话。
    正安静着,裴疏月忽然听见自己那屋门口传来了几下谨慎的敲门声,紧接着是玄七试探的询问:
    “王爷?您醒了吗?时辰不早了,临州府的人已到了。”
    裴疏月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站起身,过去拉开门,略带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门外的玄七明显愣了一下,视线迅速扫过主子身上略显褶皱的寝衣和明显刚从室内出来的姿态,一扭头,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对面大敞着门的房间里,贺将军正叼着半个包子、衣衫不整、明显刚起床的模样!
    玄七瞬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视线在自家王爷和屋里的贺将军之间来回扫射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半天没憋出一个完整的字来,整个人都石化了。
    裴疏月面上倒还维持着一贯的平静无波,只是耳根处悄然泛起的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细微地泄露了他此刻的不自在。
    他侧身从僵硬的玄七旁边走过,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语气尽量放得淡然平稳:“何事禀报?”
    玄七这才猛地回过神,赶紧跟上,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回头又瞥了一眼贺闻朝的房门,仿佛想确认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王、王爷……您……您怎么从贺将军房里……出、出来……”
    裴疏月脚步未停,衣袂微动,只淡淡打断他,扔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昨夜与贺将军商议南下赈灾的路线及沿途布防事宜,晚了些,便在将军处将就了一晚。”
    这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公务繁忙,同僚之间彻夜商讨也是常事。但结合眼下这诡异的情景和自家王爷那微红的耳根,怎么听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欲盖弥彰的味道。
    商议公务需要一大清早从对方卧室里出来?还需要换寝衣?
    玄七脸上写满了“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但看着主子那副“再多问一句就滚去洗马”的冷淡侧脸,只能把满腹的惊疑,震撼和汹涌的八卦欲死死憋回肚子里,讪讪地低下头:“……是,是属下冒失了。”
    他顿了顿,才想起正事,连忙禀报:“属下是来禀报,临州府尹并几位当地颇有声望的乡绅已在前厅等候多时,想与王爷和贺将军一同商议今日的赈灾粮发放、粥棚增设以及灾民安置点的具体调度事宜。”
    “知道了。”裴疏月脚步不停,推开自己房门,“请他们再稍候片刻,本王更衣后便去。”
    “是。”玄七躬身应下,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瞟了一眼主子那看似镇定从容、实则背影隐约透出些不同寻常气息的模样,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波高过一波。
    另一边,贺闻朝慢吞吞地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灌了口茶水送下去,起身正好看见玄七要退下。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扯到一旁,压低声音,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吩咐:“玄七,回头记得去找店家说道说道,你家主子那屋漏雨,顶棚肯定有破损,得赶紧找人来修修,仔细今晚再下雨,别耽误了正事。”他自觉这话说得十分自然,完全是在关心同僚的住宿问题。
    玄七一听,眉头就紧紧皱起来了,一脸活见鬼的纳闷和困惑,脱口而出:“漏雨?不能啊将军!昨儿晚上雨势是不小,风也大,可我睡前特意检查过主子那间房和屋顶,瓦片整齐,椽子也没见松动,干干净净的,绝对没见漏啊?您是不是看错了?”
    贺闻朝当场就愣住了,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猛地睁大。
    正好这时,裴疏月换好了那身绛紫色常服,玉带束腰,更衬得身姿清瘦挺拔,从自己房里推门走出来,准备去前厅会客。
    贺闻朝也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嗡嗡作响,几步就闯进了裴疏月刚刚出来的房间,飞快仔细地扫过屋顶、墙角、地面。
    屋顶干爽,木梁完好,墙角没有一丝水渍,地面整洁干净,甚至连空气里都没有半点暴雨后应有的潮湿水汽!哪有什么漏雨的痕迹?这屋子干燥得简直能立刻点火烧起来!
    贺闻朝站在那间干燥得不能再干燥的屋子里,只觉得一股被愚弄、被戏耍的火气“噌”地一下直接窜上了头顶。
    他猛地转过身,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准备前往前厅的裴疏月面前,在玄七惊恐的目光注视下,一把狠狠攥住了裴疏月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裴!疏!月!”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咬着牙根,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睛里冒着能吃人的火,“你耍我?!你他妈的竟敢耍我?!”
    手腕被攥得生疼,裴疏月却只是微微蹙了下精致的眉头,目光平静地、甚至带着点无辜和疑惑地回视他,语气淡然:“贺将军这是何意?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何意?你跟我装傻?!”贺闻朝气得差点冷笑出来,另一只手猛地指向那间毫无湿气的屋子,声音因愤怒而微微拔高,引得远处候着的玄七,几个侍卫以及路过的驿卒都偷偷往这边瞧,竖起了耳朵,“漏雨?!你昨晚浑身湿透,站在我门口,跟我说你屋子漏雨,床榻湿了,没法睡!非要挤到我那儿去!现在这怎么解释?!啊?!你告诉我,雨漏到哪儿去了?!蒸发了吗?!”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怒火。
    裴疏月顺着他激动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那干燥无比的房间,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当场拆穿的慌乱或尴尬。
    他甚至还极轻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拂了拂被贺闻朝抓皱的袖口,仿佛在无奈于对方的大惊小怪和粗鲁无礼。
    “哦,你说那个啊。”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早饭的咸淡,“或许是昨夜风势太急,暂时吹开了几片瓦,导致了些许微末的渗漏,恰巧打湿了床榻。今早天晴气爽,风也停了,那点水汽自然便散了罢了。贺将军何必如此激动?一点小事,也值得你大动肝火?”
    这轻描淡写,避重就轻的解释,配上他那副波澜不惊,仿佛贺闻朝在无理取闹的理所当然神情,简直像是在贺闻朝熊熊燃烧的火气上又狠狠浇了一勺滚油。
    “散了?裴疏月,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贺闻朝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对方,胸膛因怒气而剧烈起伏,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声音压抑却危险,“你分明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故意找借口接近他?就是蓄意制造独处的机会?就是用这种拙劣的谎言骗他心软?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火辣辣地灼烧着,当着这么多下人和远处可能存在的官员的面,他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那种被彻底愚弄、仿佛五年过去自己在那人面前依然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羞愤交加,怒火中烧。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