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不后悔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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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闻朝低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裴疏月。
    温热的布巾轻柔地拂过他的额头、脸颊,像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抚慰。裴疏月微微蹙着眉,专注的神情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酒精烧灼着神经,五年后那个冷硬的将军外壳尚未完全长成,少年人的冲动更容易占据上风。
    就在裴疏月准备收回手的瞬间——
    贺闻朝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笨拙。
    他抬起头,眼眶因为酒意而发红,直直地望着裴疏月,声音裹着浓重的酒气,却透着一股不管不顾的执拗:
    “她们谁都比不上你……”
    这话没头没尾,像是在反驳今晚听到的所有混账话,又像是在对自己强调什么。
    下一秒,他竟借着那股晕乎乎的劲儿,猛地凑上前,有些鲁莽地吻住了裴疏月的唇。
    那更像是一个笨拙的触碰,带着少年人毫无章法的急切和生涩,却同样灼热。酒气混杂着彼此青涩的气息,瞬间攫住了所有的感官。
    裴疏月浑身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握着布巾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
    贺闻朝很快退开少许,额头却还抵着他的额头,喘着气,眼神亮得惊人,又带着点闯祸后的慌乱和不确定,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在寻求认同:“……你比她们干净,好得多……”
    裴疏月像是被这句话烫醒了。
    他眼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眼底掠过一丝惊慌、无措,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带着酒意和莽撞的少年将军,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全然交付的颤抖:
    “闻朝想要……我就给。”
    看着眼前少年泛红的眼眶和莽撞又不安的神情,那里面有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渴望,击碎了裴疏月最后一丝犹豫。
    裴疏月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没有说话,只是动作极轻地、试探性地再次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再是贺闻朝那般鲁莽,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生涩的温柔。他小心地触碰着那带着酒意的唇瓣,细细描摹。
    贺闻朝生涩地回应着,酒精让他的身体变得柔软而顺从,本能地贴近那份陌生的温暖与悸动。
    烛火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交织起伏的影。
    ……
    “裴疏月……”贺闻朝累极了,意识模糊间,像小时候一样依赖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别走。”
    裴疏月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击中,酸胀得厉害。他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少年柔软的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
    “嗯,不走。”
    烛火燃至尽头,轻轻摇曳了几下,终于熄灭。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裴疏月就醒了。
    微凉的晨风透过窗隙悄悄溜进来,轻拂着床榻上交缠的衣角。裴疏月侧躺着,目光描摹着身边人的轮廓。
    他看得有些出神,他心跳蓦地加快,指尖下意识地碰了碰贺闻朝的脸颊。
    就是这细微的触碰,让贺闻朝眼皮动了动,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裴疏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猛地别开视线,假装专注地整理自己早已整齐的中衣衣袖,镇定自若,仿佛刚才那个小心翼翼触碰的人根本不是他的样子。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两人略显清晰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清脆鸟鸣。
    裴疏月攥了攥手心,觉得喉咙有些发干。他犹豫了许久,指尖将衣袖绞得发皱,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开了口,声音因紧张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和小心翼翼:“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晚上喝多之后……发生了什么?”
    贺闻朝坐在床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仰头看着站在床边身形僵硬、眼神游移的裴疏月。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裴疏月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才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轻轻点了点头。
    裴疏月心里一紧,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低下头,声音更小了,几乎含在嘴里:“……对不起。”
    贺闻朝明显愣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会听到这句话。他扯了扯嘴角,那表情说不出是觉得好笑还是别的什么:“对不起什么?”
    裴疏月被他这句反问噎了一下,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声音闷闷的:“昨晚……是我趁你酒醉,逾越了。”
    他这话说得艰难,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心里已经做好了承受对方怒火或是厌恶的准备。
    谁知,贺闻朝听完,非但没有发火,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话。他盯着裴疏月那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模样,忽然嗤笑出声。
    “裴疏月,”他叫了他的全名,语气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嘲弄,“你当我三岁小孩?”
    裴疏月一怔,下意识地抬眼看他。
    贺闻朝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那点讽刺的弧度更明显了:“我贺闻朝是喝多了,不是喝傻了。昨晚是谁先扑上来咬谁的,你真当我断片了不记得?”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逼近裴疏月,眼神锐利,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逼迫感:“你在这儿跟我道哪门子歉?嗯?说说看,是后悔了,一时冲动现在想抵赖不认了?还是觉得……我贺闻朝是那种醉了就任人摆布、醒了就翻脸不认账的混蛋?”
    他的目光太直接,太具有穿透力,仿佛能看进裴疏月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将他那些不安、忐忑和卑怯的心思都照得无所遁形。
    裴疏月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颊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薄红,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贺闻朝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点强装出来的镇定彻底碎裂,露出底下藏也藏不住的慌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闻朝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那点无名火忽然就泄了气。他收回逼视的目光,身体向后靠了靠,抬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语气缓和了下来,却依旧带着点没好气的意味:
    “行了,别摆出那副好像我欺负了你的样子。”他瞥了一眼床榻,耳根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声音低了几分,“……昨晚的事,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要是真不愿意,你以为你能得逞?”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些粗鲁,却像一把重锤,猛地敲碎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层小心翼翼又尴尬的薄冰。
    裴疏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骤然燃起的、微弱的光亮。
    他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不敢确信,嘴唇微微颤抖着:“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贺闻朝打断他,似乎极其受不了他这副磨磨唧唧,不敢确信的样子,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冲动涌上来,让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自己同样擂鼓般的心跳和发烫的脸颊,但他的眼神却飘向了床幔上的绣纹,不敢再与裴疏月对视,“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哪有那么多废话!小爷我……我没后悔!听清楚没?”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得又快又轻,几乎含在嘴里,但在这寂静的清晨房间里,却清晰无比地钻进了裴疏月的耳朵里。
    如同一道阳光猛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瞬间照亮了裴疏月眼底所有的阴霾和不安。
    他他怔怔地看着贺闻朝那副明明羞恼得耳根通红、却还要强装镇定和凶悍的侧脸轮廓,心脏像是被某种滚烫而充盈的情感猛地填满,涨得发酸,却又无比温暖,一股热流冲向四肢百骸,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用尽全力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再次确认:“……真的?你……不讨厌?不觉得……我……”
    贺闻朝被他那双骤然被点亮的眼睛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再也坐不住了,猛地掀开身上的锦被,几乎是跳下了床,赤足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裴疏月,语气故意装得凶巴巴地掩饰道:“骗你干什么!啰嗦!……一身酒气,黏糊糊的难受死了!我要去沐浴!”
    可他通红的耳根和略显慌乱的脚步,却将他真实的心绪暴露无遗。
    裴疏月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在屏风之后,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肩膀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放松下来。强撑的力气瞬间抽离,他腿一软,坐回了床边。
    他低下头,唇角控制不住地、一点点地向上扬起,最终化作一个无比清晰、带着巨大的如释重负和难以言喻的欣喜的笑容。
    他坐回床边,轻轻抚过身旁尚且残留着体温的空位,仿佛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轻颤和笃定:
    “嗯,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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