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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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7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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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被精确切割,每一分每一秒都像绷紧的弦。
楚倚青坐在一辆外表普通、内部却经过防弹和性能强化的黑色轿车里,停在距离许家老宅两条街外的隐蔽角落。
他穿着深色的休闲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绷的下颌线和紧抿的薄唇。
指尖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频率泄露了他内心的焦灼。
贺誉那边的消息已经确认:
【唐家那边已就位。唐振海”恰好”有个关于东南亚港口合作的紧急提案,需要许董”亲自”过目并拍板,时间定在十二点整,地点在许氏总部隔壁的私人俱乐部。】
【张泽明父亲”突发”急性肠胃炎入院,张家急召,张泽明十分钟前已离开许宅。】
一切按计划进行。许建业和张泽明这两个最大的障碍,已经被巧妙地引开。
现在,唯一的变数,只剩下周雅。
楚倚青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许宅的方向。
透过车窗和绿植的缝隙,隐约能看到花园里那个穿着素雅旗袍的纤细身影。周雅正拿着花洒,心不在焉地浇灌着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季。
她的动作很慢,眼神有些放空,显然心事重重。
楚倚青眼神微动。
他赌对了。周雅对儿子的爱是柔软的,她或许反对,但绝不会像许建业那样铁血无情。
她是母亲,她能看到许星尘的痛苦。
十二点十五分。
许星尘蜷缩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下巴抵着膝盖,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被切割成方块的天空。
身体很虚弱,胃里空荡荡的,传来阵阵钝痛,但他毫无食欲。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楚倚青的身影和他可能承受的压力。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呼吸。
就在这时,被他随意扔在床上的笔记本电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提示音。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许星尘迟钝地转动眼珠,过了好几秒,才像生锈的机器般,慢吞吞地挪过去。他以为是张泽明发来的什么无聊信息,或者垃圾广告。
屏幕上,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只有几个字:
【下楼。我带你走。】
许星尘呆呆地看着那行字,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一股巨大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是他!只能是楚倚青!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狂潮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绝望。
他来不及思考楚倚青是怎么做到的,也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几乎是凭着本能开始行动。他手忙脚乱地拉开衣柜,抓起一个早就偷偷准备好的背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证件、还有他最重要的东西——塞得鼓鼓囊囊。
动作因为激动和虚弱而有些颤抖,但速度却快得惊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呜咽,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探出头。楼下很安静,佣人似乎都在午休。
他屏住呼吸,踮着脚尖,像只灵巧却虚弱的猫,快速而无声地穿过走廊,溜下楼梯。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空荡荡的胃部,带来一阵眩晕。
他紧张地瞥了一眼花园的方向——母亲周雅还在那里,背对着房子,似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许星尘不敢再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沉重的客厅大门,冲了出去。
午后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下一秒,他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街角阴影里的黑色轿车,以及车旁那个倚着车门、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
尽管看不清脸,但那熟悉的身形、那刻入骨髓的气息……是楚倚青!
时间真的在这一刻停滞了。
许星尘所有的委屈、思念、痛苦、恐惧……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眼眶猛地一酸,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他再也控制不住,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扑了过去。
“阿倚。。。”带着哭腔的呼喊被刻意压低。
楚倚青在他冲出来的瞬间就直起了身体,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那个扑进怀里、轻飘飘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体。
许星尘扑过来的力道撞得他胸口微震,怀里的人瘦得硌人,还在剧烈地颤抖,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料。
楚倚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一股尖锐的酸涩混合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安心感,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紧紧抱住,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他低下头,下巴抵在许星尘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充斥着这个人身上干净又带着泪水的苦涩气息。
“嗯。我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安抚意味。
没有更多的时间温存。楚倚青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怀抱,一手迅速拉开车门,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许星尘虚软的身体,将他半扶半抱地塞进了副驾驶座。
“安全带。”楚倚青简洁的提醒,自己也迅速绕到驾驶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黑色轿车如同离弦之箭,瞬间驶离了街角。
就在车子启动、即将汇入车流的瞬间,花园里浇花的周雅,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准确地锁定那辆迅速远去的黑色轿车。
周雅握着花洒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清澈的水流滴落在月季娇艳的花瓣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她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但只最终只是静静地看着车子消失在道路尽头,没有惊呼,没有阻拦,只是默默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许,这就是她能为儿子做的,最后的成全。
车子汇入午后的车流,楚倚青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
他一手稳稳地操控着方向盘,在车流中灵活穿梭,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握住了许星尘冰凉颤抖的手。
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力量透过相握的手传递过去。
许星尘靠在椅背上,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眼泪止不住地流。
他贪婪地看着楚倚青专注开车的侧脸,仿佛要把这失而复得的人刻进灵魂里。
就在这时,楚倚青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条来自贺誉的信息跳了出来,没有文字,只有一个简单的、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红色emoji:
【🔥】
楚倚青眼神骤然一凛。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指关节泛白。
许建业……已经察觉了。果然是有眼线。
追兵,随时可能到来。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下,引擎发出更凶猛的咆哮,黑色轿车如同黑色的猎豹,瞬间加速,在车流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轨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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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在错综复杂的城市巷道中穿梭。后视镜里,楚倚青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次变道、每一次转向都精准而迅捷,带着一种亡命奔逃的紧绷感。
贺誉发送的那个表情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许建业的反应速度太快了,快得不正常。
这绝不是常规手段能解释的。
楚倚青瞬间就断定:许建业大概在许宅附近,甚至可能在自己身边,都埋下了眼线!他低估了这位许氏掌舵人对独子的掌控欲和保护网。
不能出国。许家的力量在境外一样强大,海关、航空信息都是透明靶子,一露面就会被锁定。现在出去,等于自投罗网。
楚倚青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
楚倚青迅速拨通了贺誉的电话,语速极快:“计划变更,许家有眼线,反应太快。出国行不通,就在S市暂住,要最安全、最隐蔽、且许建业短期内绝对想不到的地方。必须是唐家能完全掌控的落脚点!立刻!”
电话那头,贺誉显然也震惊于许建业的速度,但反应同样迅捷:“明白!给我五分钟!”电话被挂断,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楚倚青当机立断,在一个不起眼的公交站台附近猛地靠边停车。
他迅速拔下车钥匙,拉着许星尘下车,将车钥匙随手扔进旁边的绿化带。
这辆车大概率已经暴露,不能再用。
“走!”他压低声音,紧紧握住许星尘的手,几乎是半抱着将他拖上了刚好停靠的一辆人满为患的公交车。
两人挤在车厢中部,淹没在嘈杂的人群中。楚倚青用身体将许星尘护在角落,鸭舌帽压得更低,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许星尘靠在楚倚青怀里,身体还在微微发抖,脸色苍白得像纸。紧张和身体本来的虚弱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楚倚青能感觉到他冰凉的手心和急促的心跳,只能更紧地搂住他,低声在他耳边重复:“阿尘,我在,别怕。”声音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安抚力量。
几分钟后,楚倚青口袋里的备用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迅速拿出查看,是贺誉发来的一个地址和一个简短的信息:
【青竹苑7号。已安排妥当,绝对安全。】
楚倚青心中稍定。贺誉的效率毋庸置疑,唐梓芫那边看来确实提供了关键助力。
他拉着许星尘在下一个站点下车,再次换乘了另一路公交,几经辗转,耗费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贺誉提供的地址——位于S市近郊一片高档别墅区深处、极其僻静的“青竹苑”。
7号别墅掩映在一片茂密的竹林之后,环境清幽,私密性极佳。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气息沉稳的男人,显然是唐家的精锐安保。看到楚倚青出示的电子凭证,两人无声地点头让行。
推开厚重的实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别墅内部装修是低调奢华的中式风格,一尘不染,显然一直有人精心打理。
“砰”的一声轻响,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许星尘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楚倚青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住,扶到客厅柔软的沙发上坐下。
“暂时安全了。”楚倚青蹲在他面前,摘下鸭舌帽,露出那张英俊却难掩疲惫的脸,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他伸手轻轻擦去许星尘脸上未干的泪痕,沉默的看着面前瘦了的人。
许星尘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连日的精神折磨和刚才的惊心动魄,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楚倚青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深陷的眼窝,强压下翻腾的思绪,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哄道:“什么都别想。先吃点东西。”
他起身,走向开放式厨房。冰箱里果然已经备好了新鲜食材。他略带笨拙地拿出牛奶、吐司、鸡蛋,准备做点最简单快速的食物。
许星尘靠在沙发上,目光追随着楚倚青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影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幻感,让他的眼眶有些酸涩。
他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但看着楚倚青为他忙碌的样子,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在楚倚青将热好的牛奶和有些焦了的煎蛋吐司端到许星尘面前的茶几上,半哄半劝地让他多少吃一点的时候,他口袋里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贺誉,而是一个他等待中的信号。
楚倚青眼神一凛,安抚地拍了拍许星尘的手背:“你先吃。我接个电话,很快回来。”他拿着手机,快步走进了最里面的书房,反手锁上了门。
书房里一片寂静。楚倚青走到书桌前,没有开灯。
他拿出一个经过多重加密和防黑客处理的卫星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他烂熟于心的私人号码——许建业的专线。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听筒那头传来许建业压抑到极致、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怒吼,声音大得几乎要震破耳膜:
“楚倚青!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这是自毁前程!为了一个许星尘,你连楚氏都不要了吗?!!”
楚倚青将听筒拿得离耳朵稍远一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等许建业那雷霆般的咆哮声浪稍稍平息,他才用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冷笑意的声音开口:
“许董,稍安勿躁。”
他的语气像是在谈论天气,“前程?楚氏?我当然要。但阿尘,我也要定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
“自毁前程?呵,彼此彼此。许董是聪明人,比我更清楚。为了拆散我们,搭上整个许氏的未来,赌上许氏百年基业,跟我楚倚青拼个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这个代价,您真的付得起吗?您,真的舍得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许建业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透过电流清晰地传来,仿佛能感受到那头翻涌的滔天怒火和被戳中心事的剧烈挣扎。
楚倚青耐心地等待着,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在赌许建业作为一个顶级商人的绝对理性。
爱子心切是真的,但家族基业高于一切,同样是刻在许建业骨子里的信条。
漫长的十几秒后,许建业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冰冷刺骨,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警告,但那咆哮的力度明显减弱了,更像是最后的底线:
“楚倚青!我警告你!你敢动许星尘一根汗毛,敢让他受半点委屈,我许建业发誓,穷尽毕生之力,也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楚氏灰飞烟灭!”
听到这充满威胁却明显避开了“立刻全面开战”核心的狠话,楚倚青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赌对了。
许建业终究不敢,或者说,不愿真的为了“拆散”,而押上整个许氏帝国去进行一场没有赢家的豪赌。他的威胁,更多的是对儿子安全的担忧和愤怒的发泄。
“许董放心。”楚倚青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不急不躁的道:“阿尘在我这里,比在任何地方都安全。我会护他周全,不劳您费心。”
“哼!”许建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化作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冷哼,电话被狠狠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楚倚青缓缓放下卫星电话,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微微松弛下来,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在幽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第一关,暂时过了。许建业这边巨大的压力,终于撕开了一道喘息的口子。
但楚倚青的眼神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自己突然消失,楚家那边,爷爷的怒火和怀疑,楚子衿的毒牙,还有如何真正在许建业的眼皮底下保住许星尘……每一件都是更艰巨的挑战。
他揉了揉眉心,将卫星电话收好,确保一切痕迹清除。
然后,他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将眼底的疲惫和凝重掩藏起来,换上一副相对轻松的面具,推开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许星尘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有了点活气。他面前的煎蛋吐司被吃掉了一小半。
看到楚倚青出来,许星尘立刻放下杯子,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询问。
楚倚青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自然地拿起一片吐司,抹上一点果酱,递到许星尘嘴边,语气温和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事了,都谈好了。你再多吃点。”他看着许星尘顺从地咬了一口吐司,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无论如何,他想把这个人留在身边。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认了。
许星尘咀嚼着食物,感受着楚倚青指尖残留的暖意,看着对方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沉甸甸的,却又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努力又吃了一口。
许星尘坐在楚倚青对面,手里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只是眼底的青黑依旧明显,像只受惊后终于找到庇护所的小动物,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脆弱。
他努力地吃着楚倚青递过来的吐司,虽然胃口依旧不好,但楚倚青就在身边,那份令人心安的存在感,让他愿意尝试着咽下食物。
楚倚青自己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着许星尘。
他修长的手指将一颗鲜红的草莓仔细地去掉蒂,然后很自然地递到许星尘嘴边。动作流畅,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专注和温柔。
“再吃点。”他的声音低沉,比平时少了几分惯有的冷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眼神落在许星尘瘦削的下巴和略显苍白的唇上,那里还沾着一点点面包屑。
许星尘顺从地张嘴,含住了那颗清甜的草莓,嘴唇不经意擦过楚倚青的指尖。
楚倚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过许星尘的唇角,抹掉了那点碍眼的面包渣。
许星尘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微微一怔,抬眼看向楚倚青。
楚倚青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那份专注和温柔,是真实的。
这样的楚倚青,如果让楚氏那些被他冷脸训斥的高管,或者让精明的贺誉看到,恐怕会惊得下巴掉下来。
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硬如冰的楚总,此刻所有的棱角仿佛都只为眼前这个人而收敛。
这份认知让许星尘的心脏像是被温水包裹,酸酸涩涩,又带着劫后余生的暖意。
然而,暖意之下,更深的愧疚和不安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他看着楚倚青眼底那抹难以掩饰的疲惫,想到他为了自己放弃的一切,承受的压力,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父亲和整个楚氏对抗……
“我……”许星尘放下牛奶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羞愧,“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只会给你添麻烦……什么忙都帮不上……”他越说头垂得越低,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还害得你……可能连楚氏都要……”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楚倚青平静的声音打断了。
“怎么了?”楚倚青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许星尘犹豫了一下,对上楚倚青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
他深吸一口气,把刚才盘旋在脑海里的那些自我贬低和愧疚,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我就是觉得……我好没用。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冒了那么大的险,可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可能还成了你的累赘……”
楚倚青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直到许星尘说完,羞愧地再次低下头,他才缓缓伸出手。
这一次不是擦面包屑,而是用温热的手指捏住许星尘的下巴,轻轻抬起来,迫使他看向自己。
四目相对。
楚倚青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许星尘脆弱不安的脸庞。
他看了他几秒,就在许星尘以为会听到责备或者安慰时,楚倚青的嘴角,竟然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淡、极浅,却真实存在的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纵容的意味。
“你喜欢我吗?”楚倚青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砂砾般的质感,却异常清晰。
不像是疑问,更像是一种陈述式的确认。
许星尘被他突然的问题和那抹浅笑弄得有些懵,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是全然的肯定和依赖。
“愿意跟我走吗?”楚倚青又问,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许星尘再次用力点头,眼眶又开始发热。
“嗯。”楚倚青的回应简单至极,仿佛许星尘的回答已经解决了一切问题。
他松开捏着许星尘下巴的手,转而用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然后,他看着许星尘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那不就好了。你只要负责,跟我走。”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安慰。
只有一句最简单、却最有力的承诺。
你只需要选择我,剩下的,交给我。
许星尘呆呆地看着楚倚青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邃眼眸里那抹专注而温和的光,看着他那因疲惫而略显苍白却依旧英俊得让人心动的薄唇。
脑子像是被温热的糖浆灌满了,晕乎乎的,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停滞了。
身体比大脑更诚实。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许星尘已经遵从了内心最原始的渴望。
他微微前倾,仰起头,亲了亲面前的人。
蜻蜓点水般的一触。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牛奶和草莓清甜的气息,还有一丝未干的、咸涩的泪意。
楚倚青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似乎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唇上传来的温度和颤抖的呼吸,能感受到少年青涩而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昵。
所有的疲惫、紧绷、对未来的凝重算计,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
一种久违的、纯粹的安宁和放松感,如同温泉水般包裹了他紧绷的神经。
果然。
只有这个人,只有许星尘,才能让他从内到外彻底地松懈下来,找到那方让他心安的净土。
所有的疲惫、不安、愧疚,都在此刻消失。
只剩下此刻安静而温馨的气氛,和窗外摇曳的竹影。
楚倚青微微闭着眼,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他知道前路荆棘密布,但拥有这个人,好像就足以让他有勇气去面对接下来的任何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