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幕渐渐染上深蓝色，月亮悄悄高爬，霜雪一般的光亮覆盖在大地之上，山下的镇子热闹起来，有奏乐的声响，有暖黄色的灯光连成一大片。
    两人是修士，一眨眼就已经到山脚下的镇子里了。
    “业清，你要尝一尝花生馅的元宵吗？”何妄月在一个摊子前驻足，轻轻扯动尘业清的衣袖。
    尘业清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他并不贪嘴，但是此刻气氛那么好，尝尝也无妨，于是他道：“好，尝点。”
    何妄月付了钱，找了个位子坐下来，“来这里坐。”
    尘业清刚坐下，就察觉到旁边有人在打量他。
    何妄月很敏锐，他知道尘业清本来就生得惹人注目，只好朝着盯尘业清的人剜了一眼，以此作为警告。
    果然，在何妄月的目光下，一旁的人都不敢看尘业清了。
    不多时，汤圆就端了上来，何妄月眼眸一亮，舀起一粒白乎乎的汤圆，搁在嘴巴不断吹气，随后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花生的香气在嘴里四溢，味道很醇厚。
    尘业清看着碗里的汤圆，白白圆圆的，挤在一块，姜糖水作为底，没有没过堆积的汤圆。
    不管是在幻境内，还是幻境外，他似乎很久不碰凡尘之物了。
    他试探性拿起勺子，将汤圆送到嘴边，轻吹几口气，便咬下一口，一瞬间，花生的香味充斥在口腔里。
    慢慢吃下几个之后，有点腻了，但是就只剩下三个，还是不浪费了。
    “业清，味道可还好？”何妄月放下碗，他连最后一点姜糖水也喝光了。
    尘业清点点头，“很香。”
    他快要忘记食物的味道，以他在幻境里的境界，也是完全不用进食的。
    “还吃得下什么吗？要不要尝一点糖画或者是冰糖葫芦？”何妄月站起来，视线搜寻四周的摊贩。
    尘业清跟着站起来，“随意。”
    何妄月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尘业清，像是怕孩子走丢的父母。
    “看我做什么？”尘业清问道。
    何妄月放缓脚步，赧然笑笑，“这里人多，我怕和你走散。”
    “那里有放花灯的，过去看看吧。”尘业清指了个方向。
    何妄月并肩和尘业清走在一起，两人手背相碰，不知不觉之间，何妄月牵住了尘业清的手，他心底生出惶然的欣喜。
    侧面，用余光打量尘业清的反应，尘业清没什么反应，暗中默许何妄月的行为。
    这一点，让何妄月雀跃极了。
    只是，牵手并没有维持很久。何妄月去买了两盏花灯，凑到河边。
    “快来。”何妄月朝着尘业清招手。
    尘业清本来没什么兴致参加这样的事情，但是下来这里的决定是他提出的，他不应该扫兴。
    “你都写了什么？”尘业清探头看何妄月纸上的字。
    何妄月连忙用手盖住字条，“没，没什么啊……”
    一片明亮的花灯飘在河水之上，承载着人们的心愿，很绮丽，也让人感觉到温暖。
    两人再逛了一小会，就打道回府了。
    ·
    洞府之外的凉亭，尘业清的神识已经扩到了幻境之外，在外面，有段玄峰在把守着，他可以安心想办法，让三人察觉到这里是幻境。
    该怎么让顾怀溪怀疑这里的真实性呢？他暂时没有答案，幻境有限制，很多话，他想说都不能说，如果他强行出去，还会损伤顾怀溪的神识和灵台。
    “师叔是在苦恼什么事情呢？”顾怀溪坐在一旁，手里捏着一个小茶杯。
    尘业清单手撑着脑袋，闭上眼眸，“不能说，所以才烦恼。”
    “可是近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怀溪问道。
    尘业清抬起眼帘，浅浅的琥珀色眼珠子定定和顾怀溪对视，“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可以苦恼的？”
    顾怀溪垂下眼帘，秀气的眉拧成一团，他冥思苦想，只能道：“可是修炼上的事情？”
    尘业清轻轻哼笑一声，音色如落在瓷盘中的粒粒珠玉，“修炼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师叔没办法说出来，是有什么苦衷？”顾怀溪又道。
    尘业清单手拿起一个白玉杯，眼神聚焦在杯沿上，“苦衷……是有，罢了，别再说这事，你剑法如何了？可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顾怀溪放下茶杯，道：“其实第六式往后，我都不见得吃透了。”
    尘业清站起来，拔出自己的灵剑，把顾怀溪学的剑法使了一遍。
    身姿如寒霜，快而凌厉，如一闪而过的冷芒。
    剑气所及之处，划破空气的声音让人惧怕。
    “师叔，这并非你的主练剑法，为何还能用得如此之好？”顾怀溪心底生出疑惑。
    尘业清收起剑势，撩开衣摆，重新坐下来，“无非就是速度和重点力度的事情，没必要想太多。”
    两人就着茶水，又聊了两个时辰。最终，顾怀溪把自己攒钱买的酒掏了出来，他不怎么喝酒，只是路过酒肆，觉得实在是香，就花了钱买下一壶。
    “你喜欢这玩意？”尘业清看着面前被酒液满上的杯子。
    顾怀溪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下山路过，觉得应该不错，就买了下来。”
    尘业清拿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他也不怎么喝酒，便觉得度数应当是不高的。
    “如何？”顾怀溪细细打量尘业清脸上的神色变化。
    尘业清向来冷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口感不错啊。”
    烈阳高挂，此时正是酷暑，但是山间木林茂盛，所以并不炎热。
    尘业清看着凉亭外的一株花，莫名出神，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竟然觉得当一朵花也是一桩美事。
    生长在灵气当中，时不时有雨水和雾气滋润，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散发着自己的香气。
    “师叔想什么这么出神？”顾怀溪大喝一口酒。
    尘业清眯了眯眼睛，已然进入了修炼的状态，实在是有些变态了，这都不忘记修炼。
    “看花。”尘业清唇角弯起，显得温润儒雅。
    顾怀溪顺着尘业清的视线，看向外面的花丛，“没什么特别的。”
    “正是如此，我才看。”尘业清道。
    顾怀溪歪了一下脑袋，“为何？”
    “世界如此之大，我们和一朵花也没什么区别，总是会有枯萎之日。”尘业清说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
    石室阴冷异常，顶上时不时有水珠滴下来。这里没什么光，唯一的几盏灯都不在尘业清旁边，他的状态不是很好，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入魔的感觉。
    内视，内里的经脉一团糟，有漆黑的魔气贯穿其中，也有灵气，但是和魔气交织在一块了，手腕上的锁链就是针对他的情况，锁链上的禁制把他的能力压得死死的。
    这里很安静，所以只要有人来，就会很早就能听到脚步声。
    不出意料，是苏慕昭来了。
    尘业清闭上眼睛，把头偏向一边，一副要杀要剐都随意的模样。
    “师叔，我们走吧。”苏慕昭伸出手，打算解开尘业清手腕上的锁链。
    尘业清懵了，“什么？”
    苏慕昭眼看锁链难以解开，直接拔剑砍锁链，“跟我走！”
    剑尖和锁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哐当，锁链落地。
    尘业清被苏慕昭拉着往外走，体内的灵气逐渐恢复。
    “去哪？宗门的人会发现的。”尘业清一头雾水，但是还是能衡权利弊的
    苏慕昭撇嘴一笑，“管他们呢，我只要你开心！”
    不是，大哥，前几日你可不是这样的。
    “你在想什么？”尘业清问道。
    苏慕昭回过头，笑嘻嘻的，“想看你被关起来的样子，不过还是强大的你比较适合我仰慕。”
    眼前的青年无疑是英俊不凡的，配上没心没肺的笑容，仿佛是被阳光晒过的被褥，充满一股向上积极的气味。
    “师叔，我们这算是私奔吗？”苏慕昭掏出灵剑，两人站到剑身之上。
    尘业清几乎想要翻白眼，但是人设不允许，他只好道：“私奔不是这么用的。”
    苏慕昭牵住尘业清的一边手，温声道：“因为是和师叔在一起，所以才用得上私奔二字。”
    尘业清面无表情敲了敲苏慕昭的脑门，“没大没小。”
    “师叔真的那么放心我？”
    “不放心你什么？”
    苏慕昭握紧尘业清的手，将温热的温度传给尘业清，“你就不怕，我把你换个地方关着？”
    尘业清冷冷诮笑一声，“你没这个本事。”
    苏慕昭一愣，松开尘业清的手，“师叔也不哄哄我，要是让宗门的人知晓，被找到，我可少不了被罚啊……”
    “那你还带我出来？”尘业清移开视线。
    苏慕昭双手执起尘业清的一边手，放到脸颊旁，尘业清的手还带着一股寒气，是冰凉的，他用脸蹭了蹭，道：“师叔感受不到吗？”
    “感受？”尘业清还是不懂苏慕昭的意思。
    苏慕昭无奈一笑，眯着眼道：“我一直都喜欢师叔，永远不会变。”
    尘业清不敢和这样的苏慕昭对视，便只好移开视线，“啊……”
    “师叔为什么从不当真？”苏慕昭语气之间有些许埋怨。
    尘业清在心底叹息，就是知道是真的，所以才难以回应，最好的回应，就是不回应。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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