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耀眼的光落下来，让尘业清眯起眼睛，他分明知道该怎么回应苏慕昭，但是这里是幻境，心底多了几分迟疑，开口便晚了。
    “没关系，我不会让师叔为难，”苏慕昭让剑停下来，搂着尘业清跳下去，“师叔，你吻一吻我，我就放你走。”
    尘业清后退一步，“不要。”
    苏慕昭颇为落寞笑了笑，逼近一步，伸出一只手，轻轻拂开尘业清脸颊上的发丝，“师叔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啊。”
    尘业清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因为他知道，或许幻境之外，苏慕昭也是有这样的感情的。
    “分别之前，和我一起喝点酒吧？”苏慕昭温声道。
    尘业清没有拒绝，“好。”
    到了幻境的边缘，苏慕昭随意进了一家酒肆，“还没怎么看到过师叔喝酒呢。”
    尘业清对酒没什么特别的兴致，只是会陪别人喝几口，“因为不算得喜欢，也不怎么讨厌。”
    两人在一个角落坐下来，靠着窗户，苏慕昭望着外头，“师叔怎么会突然就入了魔？”
    他想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一来这里就丢给了他这样的设定，他也很无奈。
    “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苏慕昭说完，酒也端上来了。
    苏慕昭给尘业清倒上满满一大碗酒，“来，喝吧。”
    尘业清接过瓷碗，刚抿了一口酒，就看到苏慕昭是直接用酒壶喝的，哦，不对，应该是灌的。
    “师叔，我想起来头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了。”苏慕昭用衣袖擦了擦嘴角，任由酒精灼烧他的喉咙。
    火辣辣的，一直烧到他的心头。
    “我从听闻你的名号开始，就觉得我们之间应是有缘分的。”苏慕昭又道。
    尘业清轻轻嗯了一声。
    苏慕昭望向窗户外的天色，“其实一开始也是觉得不可能的，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神仙一样的人？直到一次仙门大比，我去旁观，远远看了你一眼。”
    “红颜白骨，皮肉色相，一切皆空。”尘业清开口淡淡道。
    苏慕昭低下头，摇了摇头，“师叔不明白，不明白我们这些人的想法，我们可是巴不得你这样的人从高位跌落下来，想看你满身泥泞，想看你身不由己。”
    尘业清微微皱眉，“你呢？你的想法真是如此？”
    “一开始听闻你入魔，我是这么想的，但是直到见到你......”苏慕昭咬了咬下唇，似是想到什么令他动容的东西。
    “为什么改变想法了？”尘业清也有些好奇。
    苏慕昭抬起眼眸，直直和尘业清对视，“我怎么忍心，看你受难。”
    尘业清怔愣住，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的，原来幻境里的苏慕昭，对他有如此之深的感情。
    “好了，师叔，你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苏慕昭抓起酒壶，狠狠灌了几口酒。
    尘业清看了一眼没有喝完的酒，起了身，离开了酒肆。
    苏慕昭放下酒壶，感到脖颈有些湿，他抬手一碰，原来是他哭了。
    师叔啊，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就此别过吧。
    至此，幻境慢慢出现裂痕。
    ·
    尘业清有些醉了，他看东西已经出现重影了。
    顾怀溪并不知晓，还不断给尘业清的杯子里倒酒，“如果师叔喜欢的话，我下次下山可以帮忙带上几壶。”
    尘业清晃了晃脑袋，酒精使他反应也变得慢了起来，“不必。”
    顾怀溪一抬头，这才看到尘业清脸上的绯红。冰玉一般的肌肤，上面不管出现什么颜色都是极为显眼的，更别说淡红这样的颜色了，衬得尘业清极为艳丽。脖颈纤细，喉头之上多了一丝粉色，再往下是严密的衣襟，看不到是什么情况了。秋水一般的眼眸，平日里总是显得无情，高高在上，此刻化作一滩水，叫人看了就难以忘记。
    师叔这是，喝醉了？就这么简单喝多了？
    顾怀溪不再给尘业清倒酒，尘业清自然也不再喝。两人相顾无言，倒也不尴尬，时不时有虫鸣声，因树木繁多，这里很是清凉，十分宜人。
    “师叔早已抵达顶峰，可还有什么是求不得的吗？”顾怀溪问道。
    尘业清心情不错，轻轻哼起曲子来，“求不得的，便不求，强求而来的东西，迟早会长了腿跑掉。”
    似有所指，但是顾怀溪想不出来指的是什么。
    “我如今，也算不上登顶，修真的路那么长，本就是无尽头的，若是把修为的提升当做目的，未免过于不诚。”
    “修真，修的是本心和本真，你要挖出自己的真心，擦去上面的尘土和腌臜之物，如此一来，才能照见本真。”
    尘业清说完，才缓缓意识到，这还是在幻境当中。
    顾怀溪被这番话震撼到，他记在脑海里，细细琢磨。片刻后，他道：“多谢师叔指点。”
    尘业清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雪融化的笑意，“你还有很多可能，不必强求修为要有进步。”
    顾怀溪直直端详着这样的尘业清，心底不由一动，他忽然意识到，他对尘业清是有着其他的感情的。
    只是他自己像个蜗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缩回壳子里。
    包括意识到自己喜欢尘业清，这样清晰的念头一出现，他就心底大为震撼。
    能不能试探一二呢？
    “师叔，有没有人向你表露心意过？”顾怀溪小心翼翼问道。
    尘业清搭在桌面上的手一滞，半眯着的眼睛睁大了一点，“有啊，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管是什么人，总会有一处闪亮的地方，总会有人喜欢上你。”
    顾怀溪的嘴比脑子快，“不一样，师叔是特别的，没有人会讨厌师叔！”
    尘业清这才抬眼看顾怀溪，他蓦然笑出来，这一笑，又宛如灼灼绽开的桃花，他道：“凭什么？凭着一张脸吗？”
    顾怀溪摇摇头，“不是的......”
    “总会有人讨厌我的，怀溪，平心而论，我也算不得是什么好人。”尘业清心底对自己的判断很清晰。
    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主角何妄月，真的希望待何妄月极好，就不会答应系统了，宁愿去死，也不会同意做任务。
    他是不完美的，或许这张脸能为他博来许多人的好感，但是这些好感没什么用处，还有可能害了他自己。
    顾怀溪垂下头颅，“是吗？”
    “好了，时候不早，我要继续打坐了。”尘业清道。
    看着顾怀溪离去，幻境的边缘开始裂开了。
    ·
    何妄月从梦中醒来，幻境之外的记忆涌上心头，他忽然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师尊，也是假的。
    但是他好希望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披上衣袍，推门而出。尘业清的房门没有关上，这里少有人经过，所以根本不用提防什么。
    何妄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尘业清，没想到尘业清并未睡熟，何妄月刚靠近这里，他就醒来了。
    “睡不着？”尘业清翻了个身。
    何妄月弯起唇角笑了笑，“是啊，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尘业清的声音有些慵懒。
    何妄月以为这里的一切都不用当真，便随意道：“心悦你，想一直看着你。”
    屋子里陷入缄默，黑漆漆一片，让何妄月心里打鼓，心脏的跳动异常起来，似乎要跃出胸膛了。
    “业清？”何妄月很奇怪，为什么尘业清突然不出声了？
    尘业清坐起来，但是这里太黑，看不清尘业清的神色。他叹了一口气，“捉弄我呢？”
    何妄月退缩了，他往门口退了一步，道：“是啊。”
    尘业清一抬手，屋子里亮了起来，“睡不着的话，要不要聊一会？”
    何妄月就着屋子里的灯光，定定看着尘业清的脸，随后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尘业清穿上鞋子。
    两人移步到院子里，尘业清选了木质躺椅，不得不说，这个躺椅和他自己府邸里的那个还挺相像的。
    何妄月选了一张小凳子，坐下来，把头靠在躺椅的扶手上，“业清，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忘了。”尘业清敷衍道。
    何妄月径自笑了一下，“我就有，我很喜欢他。”
    “谁？之前怎么没见你提过？”尘业清望着夜空，心情无比放松。
    何妄月斟酌了一会，语气变得温柔似水，“就是不能提起，因为只要提起来，我就会感觉控制不住自己。”
    尘业清感到讶然，侧目看了一眼何妄月的脑袋，怎么感觉这小子哪里变了？
    “听起来，你真的很爱这个人啊。”尘业清转过头，盯着月亮瞧。
    何妄月笑着。
    笑着笑着，眼角就无声落下几颗泪水。
    “我也不知道吧......”何妄月用着轻松的语气道。
    在这句话落下的一瞬间，尘业清察觉到什么，但是灵感很快溜走，他的心底只剩下唏嘘。
    安静在四周蔓延，几息过后，尘业清才想着要岔开话题。
    “明天要不要拿丹药去卖？”尘业清还是岔开了话题。
    何妄月恢复过来，“好啊，你也要去吗？”
    尘业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啊，我不想去。”
    尘业清回首看何妄月的瞬间，幻境就在瓦解了，四周的景色在失去颜色。
    他看到何妄月眼角的泪意，忽然意识到，何妄月可能早已开始破境。
    那么方才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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