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一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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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被发现了呢……”
那声音透过窗纸,带着一种慵懒而恶毒的亲昵,像冰冷的蛇信舔舐过耳膜。镜中那双漆黑怨毒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窗外宋十一惊骇的视线,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那张苍白美丽的脸庞。
宋十一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逆流冻结。不是失踪,不是绑架,是比那更可怕、更荒诞的真相——那个她以为随着柳钰人头落地而彻底终结的前世噩梦,那个偏执疯狂的灵魂,竟然一直潜藏在这具她日渐熟悉、日渐眷恋的身体里,并在她最猝不及防的时刻,彻底吞噬了那个会哭会笑、会撒娇耍赖的云樱儿,破壳而出!
巨大的震惊和骇然如同冰水浇头,让她僵在原地,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缓缓推开。
“云樱儿”站在门口,身上那件过分华美的旧朝宫装裙褂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她歪着头,用一种极其缓慢而扭曲的姿态,打量着门外脸色惨白、如临大敌的宋十一和其身后紧张的玄甲卫。
“真是狼狈啊,十一。”她轻笑出声,声音依旧是云樱儿的嗓音,却淬着前世的冰冷和嘲弄,“中了毒?还带着这些……废物?”她目光扫过那些如临大敌的侍卫,如同看着一群蝼蚁。
“你……”宋十一的声音干涩得几乎撕裂,左臂的伤口因紧绷而剧痛,提醒着她此刻的虚弱和现实的荒谬,“把她……还回来!”
“还?””云樱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向前走了两步,赤足踩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宋十一的脸颊,被宋十一猛地偏头躲开。
她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愉悦,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啊,十一。我们本就是一体……只是那个软弱的、天真的蠢货,总是碍事……总是妄图独占你……”她的语气骤然变得阴冷,“她凭什么?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你?闪闪发亮的,手握权柄的,不再被任何人践踏的……我的十一?”
最后四个字,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宋十一瞬间明白了。这缕残魂的彻底苏醒,不仅仅是因为时机,更是因为……嫉妒。嫉妒这一世的云樱儿能拥有她全部的注意和纵容,嫉妒这一世的宋十一不再是前世那个需要她扭曲“保护”的、最终被她亲手毁掉的失败者。
这认知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
“你不是她。”宋十一咬牙,强撑着几乎要虚脱的身体,剑尖微微抬起,指向对方,“从她的身体里……滚出去!”
“呵……””云樱儿”低笑,无视那锋利的剑尖,反而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宋十一身上,仰起脸,用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表情看着她,“杀了我吗?十一?用你手里的剑,捅进这颗心脏?就像……我前世对你做的那样?”
她抓着宋十一未受伤的右手,强行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隔着一层华丽的衣料,能感受到其下微弱的心跳。
宋十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前世冰冷的匕首刺入胸膛的剧痛和绝望仿佛再次袭来。她猛地想要抽回手,却被对方死死按住。
“舍不得吗?””云樱儿”眼中闪过扭曲的快意,“你也分的清,对不对?这身体,这张脸……你下不了手。”她忽然凑近,气息冰冷地拂过宋十一的唇角,声音如同恶魔低语,“那就留下来陪我吧,十一。就像以前一样……只有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
话音未落,她眼神猛地一厉,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挥出一把不知从何处摸出的粉末!
宋十一早有防备,立刻屏息后退,却因伤势和毒性动作慢了半拍,仍吸入少许!同时,周围黑暗中骤然射出无数绊马索和捕网!目标并非宋十一,而是她身后的玄甲卫!
“保护殿下!”玄甲卫惊呼着格挡闪避,阵型瞬间大乱!
而”云樱儿”则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猛地将宋十一扑倒在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平日那副柔弱模样,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手指如铁钳般死死扣住宋十一受伤的左臂!
剧痛袭来,宋十一闷哼一声,几乎晕厥。毒素因这剧烈的冲击而再次躁动,眼前阵阵发黑。
“你看,你还是这么容易被我抓到……””云樱儿”骑在她身上,俯下身,长发垂落,扫过宋十一的脸颊,声音带着痴迷的叹息,“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也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你这副模样……”
她低下头,冰凉的嘴唇如同毒蛇,轻轻碰了碰宋十一因痛苦而紧抿的唇瓣。
“你是我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宋十一奋力挣扎,却因毒性和伤势而力不从心。剩余的玄甲卫想要冲上来救援,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身手诡异的白袍人拦住!那些白袍人打法刁钻,不要性命,只求阻拦,竟一时将玄甲卫死死拖住!
“带她走。””云樱儿”冷声下令。
几名白袍人立刻摆脱纠缠,上前粗暴地将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宋十一从地上拖起。
“殿下!”玄甲卫目眦欲裂,拼死想要突破,却被更多白袍人缠住。
宋十一意识模糊间,只看到”云樱儿”站在那片混乱之中,对着她露出一个极致疯狂而又满足的笑容,然后转身,消失在废弃宫殿更深的黑暗里。
她被拖拽着,穿过一道道暗门,向下,向下……最终被扔进一间阴冷潮湿的石室。
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落锁声清晰刺耳。
黑暗中,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左臂伤口不断渗血的滴答声。
完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宋十一的脑中。
不是败于朝堂阴谋,不是死于边境沙场,而是……以这样一种荒谬而屈辱的方式,落在了这个由爱生痴、由痴生狂的疯子手里。
石室里散发着霉烂和尘土的气味,冰冷的地面汲取着她体内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毒性因方才的挣扎和情绪激动而再次蔓延,冷热交替的痛苦折磨着她的神经。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艰难地运转内力,试图压制毒素,却是徒劳。那“黑鸠”之毒太过猛烈,若非她内力深厚且及时服用了多种解毒圣药,早已毙命。如今一番折腾,压制的效果正在快速消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只是一刻。
铁门外的锁链哗啦作响,门被推开。
”云樱儿”端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走了进来。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华丽的宫装,只穿着一件素白的寝衣,墨发披散,看起来纯净无害,甚至带着几分弱不禁风的楚楚可怜。
如果忽略她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疯狂和冰冷的话。
她将油灯放在地上,蹲下身,看着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宋十一。
“很难受吗?”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宋十一冰冷汗湿的脸颊,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怜惜,“”黑鸠”的滋味不好受吧?我那里……有解药哦。”
宋十一猛地偏头躲开她的触碰,眼神冰冷戒备,如同被困的猛兽。
”云樱儿”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在宋十一眼前晃了晃:“想要吗?”
宋十一抿紧唇,不说话。
“求我啊。””云樱儿”凑近她,声音带着蛊惑和恶劣,“就像以前……你快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我的……求我,我就给你解药,好不好?”
宋十一闭上眼,懒得再看她。屈辱和愤怒在胸腔里灼烧,却抵不过身体内部肆虐的冰冷和剧痛。
见她不理,”云樱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沉的戾气。她猛地捏住宋十一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怎么?这一世当了太久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连怎么求人都忘了?”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宋十一的皮肉里。
“还是说……你在等那个软弱的废物来救你?”她嗤笑,“别做梦了!她已经被我彻底压下去了!现在这具身体里,只有我!只有恨你入骨,也爱你入骨的我!”
她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十一,眼神变幻不定,时而疯狂,时而流露出一种扭曲的痛苦。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她忽然喃喃自语,像是在问宋十一,又像是在问自己,“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需要我保护、需要我替你扫清障碍、甚至需要我亲手帮你解脱的十一……该多好……”
“我们明明应该是一样的……活在阴暗里,彼此憎恨,又彼此需要……直到一起腐烂……”
“可是你却变了……”她的语气骤然尖锐起来,带着滔天的嫉妒和怨恨,“你变得光芒万丈!你拥有了权力!那么多人敬畏你!甚至那个软弱的我……也能得到你的笑,你的纵容……凭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脚踢在旁边的石壁上!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她嘶吼着,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你是我的!只能看着我!只能属于我!”
她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宋十一,眼中翻滚着各种极端的情绪。
最终,那疯狂的占有欲压倒了一切。
她再次蹲下身,抓起宋十一受伤的左臂,不顾她的痛哼,将那只玉瓶里的药粉,粗暴地洒在了乌黑的伤口上!
一阵更加剧烈的、如同火烧般的疼痛袭来!宋十一咬紧牙关,才忍住没叫出声。
但那钻心蚀骨的麻痒痛楚之后,一股清凉之意却开始缓缓蔓延,竟然真的暂时压制住了那肆虐的毒素!虽然远未解毒,却让她从濒死的边缘被稍稍拉回了一点。
”云樱儿”看着她的神色变化,满意地笑了,笑容里带着残忍的天真:“看,我还是舍不得你死的。”
她用手指,蘸了一点宋十一伤口处混着毒血和药粉的污秽,然后……轻轻舔了一下。
“这样……我们就更像了……”她痴痴地笑着,“一起痛苦……谁也离不开谁……”
宋十一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云樱儿”笑够了,站起身,理了理微乱的寝衣,又恢复了那副看似平静的模样。
“好好待在这里。”她轻声道,语气却不容置疑,“别想着逃跑。外面都是我的人……而且,你也不想那个软弱的我,因为你愚蠢的逃跑而受到什么”惩罚”吧?”
她精准地抓住了宋十一的软肋。
说完,她端起油灯,转身走出石室。铁门再次重重合上,落锁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石室重归黑暗和冰冷。
宋十一靠在墙上,感受着左臂伤口那诡异的、暂时被压制住的痛楚,和体内依旧盘踞的毒素,心中一片冰寒。
爱?
这真的是爱吗?
前世那扭曲的占有和毁灭是爱吗?今生这疯狂的禁锢和折磨是爱吗?
她分不清。
她只知道,无论是那个天真残忍的云樱儿,还是这个彻底疯魔的前世残魂,都像是一道她无法摆脱的劫。
而可笑的是,即便到了如此境地,看着那张脸,感受到那具身体里可能还残存的、真正的云樱儿的意识……她竟然……依旧恨不起来。
只有无尽的悲凉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牵绊。
她缓缓闭上眼,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黑暗中,仿佛有两个声音在耳边争吵。
一个疯狂地叫嚣着:“毁了她!就像前世一样!”
另一个微弱地哭泣着:“殿下……快走……”
而她,只是更紧地蜷缩了起来。
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舔舐着伤口,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