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不准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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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所谓的《冷面殿下爱上我》像一块滚烫的山芋,砸得宋十一一时失语。她看着眼前羞窘欲绝、连耳根都红透的云樱儿,那副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原地的模样,竟找不出一丝伪装的痕迹。
荒谬感油然而生。
她预想过无数种尖锐的对抗、狡猾的辩驳,唯独没料到会是这种……近乎可笑的答案。
“荒唐!”宋十一拂袖,压下心头那点诡异的滞涩,语气比平日更冷三分,“丞相府的规矩,便是让你看这些污秽东西?”
云樱儿脑袋垂得更低,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微哑:“臣女知错……再、再也不敢了……”她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觑了宋十一一眼,那眼神里残留着惊吓和羞耻,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殿下……您能不能……别告诉我父亲?”
这一刻,她看起来就像个真正被宠坏又怕受罚的贵女,与之前那个言语带刺、行为诡异的云樱儿判若两人。
宋十一盯着她,试图从那双湿润的眼睛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没有。
只有纯粹的后怕和恳求。
“滚回府去闭门思过。”宋十一最终冷声道,不再看她,转身离开。心底那点疑虑却并未消散,反而像藤蔓般缠绕得更紧——不是确信她有问题,而是这一切过于突兀的转变,本身就透着不协调。
云樱儿如蒙大赦,几乎是踉跄着快步离开,背影都透着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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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几日,风平浪静。
云樱儿果然“闭门思过”,再未出现在宋十一面前。连七皇子那边都安分了不少,似乎赏花宴那日的敲打起了作用。
宋十一忙于处理积压的军务,刑狱司新送来的几桩案子也需她亲自过问。只是偶尔批阅文书间隙,抬头望向窗外空荡荡的回廊时,会莫名觉得过于安静。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北境新呈送的舆图凝神,老管家悄声进来,面色有些古怪。
“殿下,云府送来一份东西。”
不是拜帖,不是食盒,而是一个扁平的紫檀木盒。
“何人送来?”宋十一目光未离舆图。
“云小姐的贴身侍女,说是小姐吩咐,务必亲手交到殿下手中。”管家将木盒置于案上,“那丫头脸色似乎……不大好,像是熬了夜,眼圈通红。”
宋十一这才抬眼。木盒做工精致,却无雕饰,透着股沉肃之气。她挥手让管家退下,指尖挑开铜扣,掀开盒盖。
里面并非她预想中的任何东西——没有书信,没有诗词,更没有那些精巧却透着刻意的点心或玩物。
只有一幅画。
一幅墨迹尚新的水墨画。
画面内容再简单不过:一截枯枝,枝头傲然绽开一朵墨梅。笔法算不上顶好,甚至有些地方能看出运笔的滞涩和犹豫,仿佛作画者心绪不宁。但那股孤峭冷逸之气却破纸而出,尤其是那朵墨梅,用墨极重,花瓣层层叠叠,几乎要挣脱纸张的束缚,带着一种不管不顾、近乎绝望的盛放感。
画的右下角,没有落款,只钤了一方小小的闲章。
宋十一拿起画,凑近了看。那闲章刻的并非名号,而是四个篆体小字:
“知错了”
字迹笨拙,甚至有些歪扭,与云樱儿平日表现出来的玲珑剔透截然不同。印泥颜色也不甚均匀,像是匆忙间胡乱盖上去的。
宋十一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朵浓墨重彩的梅花。
这算什么?
另一种形式的认错?还是……新的试探?
她盯着那方“知错了”的印章,眼前却浮现出赏花宴那日,云樱儿被她逼问得脸色惨白、惊慌失措的模样。以及更早之前,那个在七皇子府说出“杀了便是”时眼神冰冷的云樱儿。
哪一个才是真的?
或者说……到底有几个她?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涌上心头。她“啪”地一声合上木盒,将其推到案角,不再去看。
然而接下来一整日,那朵墨梅的影子却总在她眼前晃动。用晚膳时,她甚至无意识地用筷尖在桌上描摹了一下那花瓣的轮廓。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宋十一脸色一沉,撂下了筷子。
夜色深沉,书房烛火通明。
宋十一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份关于西域商路安全的密报上,目光扫过一行行文字,却难以汇入脑中。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声。
很轻,像是被风吹起的石子碰到了窗棂。
宋十一握笔的手一顿。
那声音又响了一下,带着点迟疑的意味。
她抬起眼,看向那扇紧闭的窗棂。外面是浓重的夜色,什么也看不见。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那叩击声没有再响起。
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宋十一盯着窗户,良久未动。就在她准备继续处理公务时,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哗啦”一声,猛地推开了窗户。
夜风裹挟着凉意瞬间涌入,吹动了案上的纸张。
窗外,空无一人。
只有廊下灯笼投下的昏黄光晕,和远处巡逻侍卫规律的脚步声。
她目光下落,定格在窗台上。
那里,安静地放着一枚小小的、用油纸包好的东西。
宋十一伸出手,指尖触到微凉的油纸。她拿起,打开。
里面是一块……捏得歪歪扭扭的糖人。糖浆熬得火候过了,色泽偏深,甚至有些发苦的气味。形状依稀能看出是只小兔子,但耳朵塌了一只,模样甚是可怜。
糖人底下,压着一片小小的海棠花瓣,新鲜得像是刚摘下来的。
宋十一捏着那枚粗陋的糖人,站在深夜的窗前,望着空荡荡的庭院,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
云樱儿身上那种割裂般的矛盾感,绝非伪装。
那幅笨拙的画,这枚捏坏的糖人,还有之前那些时而天真时而残忍、时而温顺时而疯狂的行为……
像是一具身体里,住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或者说,一个灵魂,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而她之前所有的试探和警告,或许……都落在了空处。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远处模糊的花香。宋十一沉默地站了许久,最终轻轻合上了窗户,将那枚不成形的糖人,握在了掌心。
糖的边缘有些剌手。
像某种未成型的、笨拙的、却执意要递到她面前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