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昀站在公司楼下，不断看着手表。周临迟到了十分钟，这很不寻常——平时他总是提前到达约定地点，有时甚至早到得令人尴尬。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临的消息：”抱歉！实验拖得比预期久，已经在路上了，五分钟到！(＞﹏＜)”
    季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回了个”不急”，然后靠在墙边等待。初秋的风带着微凉，卷起几片早落的树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云层正在聚集，似乎要下雨了。
    ”季昀！”
    周临的声音从街角传来。季昀转头，看见他小跑着过来，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里面是一件深绿色的衬衫，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的头发有些乱，额头上还有细小的汗珠，显然是刚从实验室匆匆赶来。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周临在季昀面前停下，微微喘着气。
    ”刚到而已。”季昀撒了个小谎，”实验顺利吗？”
    周临的表情一下子亮了起来，”太棒了！我们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数据曲线，虽然还有些噪音需要处理。。。”他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啊，我又开始说专业术语了。”
    ”没关系，”季昀真诚地说，”我喜欢听你讲这些。”
    周临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被阳光照射的湖水。季昀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赶紧移开视线。
    ”饿了吗？”周临问，”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
    ”今天带你去个地方。”季昀打断他，”如果你不介意走路的话。”
    周临眨了眨眼，显然很惊讶季昀会主动提议去处，”当然不介意！”
    他们沿着一条安静的小巷走着，周临好奇地四处张望。季昀带他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店门是深棕色的，上面挂着”知远书屋”的木牌，窗户里透出温暖的黄光。
    ”书店？”周临惊喜地问。
    ”嗯，不是普通的书店。”季昀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店内空间比外观看起来大得多，书架高至天花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最特别的是，书店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天井，种着一棵正在开花的桂花树，香气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这地方。。。”周临深吸一口气，”太神奇了。”
    ”老板是我大学时的教授，退休后开了这家店。”季昀低声解释，”只对熟人开放，需要会员推荐才能进来。”
    周临惊讶地看着他，”所以你带我来。。。”
    ”嗯。”季昀简短地回应，却感到耳根发热。带周临来这里意味着什么，他自己也不太确定。这家书店是他的秘密基地，从未带任何朋友来过。
    一位白发老人从里间走出来，看到季昀时眼睛一亮，”小季！好久不见了。”
    ”陈教授。”季昀恭敬地打招呼，”最近工作忙，来得少了。”
    老人的目光移到周临身上，带着善意的探究，”这位是？”
    ”周临，我朋友。”季昀介绍道，”物理系的讲师。”
    ”哦？”陈教授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临，”年轻人对古籍有兴趣？”
    周临礼貌地回答：”我对各种书籍都有兴趣，特别是科学和文学类的。”
    陈教授满意地点点头，对季昀说：”你这位朋友不错。”然后转向周临，”随便看，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等老人离开后，周临凑近季昀耳边小声说：”你大学时的教授？他看起来好严肃。”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季昀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其实他很和蔼，只是外表看起来严厉。”
    周临点点头，已经开始浏览书架。季昀带他来到自己最喜欢的角落——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是整面墙的文学类书籍，还有两张舒适的扶手椅。
    ”这里是我的专属座位。”季昀说，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松，”大学时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周临轻轻抚摸着椅背，像是在触摸一段历史，”感觉很棒，阳光正好能照到这里。”
    季昀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皮质笔记本，”这是我的读书笔记，存在这里的。”
    周临小心翼翼地接过，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却工整地记录着各种书摘和感想，字迹清秀有力。
    ”你居然愿意分享这个。。。”周临的声音里充满惊喜，”这太私人了。”
    季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些胡思乱想。”
    ”不，这很棒。”周临认真地翻看着，”你看书的角度很独特。。。这里对《百年孤独》的时间循环解读，和我的物理研究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们就这样，一个翻阅笔记，一个介绍书籍，在安静的书店里度过了愉快的下午。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桂花香在空气中愈发浓郁。
    周临突然站起来，”我去看看那边书架，马上回来。”
    季昀点点头，继续翻阅手中的书。过了约十分钟，周临还没回来。季昀起身寻找，在最角落的一个书架前发现了他。周临手里捧着一本厚重的旧书，表情异常专注。
    ”找到什么了？”季昀走近问道。
    周临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相信吗？我找到了克劳斯的《量子场论进阶》，1987年的初版！这本书已经绝版多年，我找遍了各大图书馆和书店都没找到。。。”
    季昀看着周临激动的样子，忍不住微笑，”看来你和这本书有缘。”
    ”不只是有缘。”周临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看，这里有个签名。。。是克劳斯本人的！这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季昀能感受到周临的兴奋，那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在那一刻，他突然很想永远记住周临的这个表情——眼睛闪闪发亮，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仿佛被内心的光芒照亮。
    ”买下它吧。”季昀说。
    周临摇摇头，”太贵重了，而且。。。”
    ”我送你。”季昀坚定地说，”就当是。。。庆祝你实验成功。”
    周临张了张嘴，似乎想拒绝，但最终只是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将书紧紧抱在胸前。
    结账时，陈教授看到那本书，挑了挑眉，”这本啊，放了快十年没人问津，今天终于找到主人了。”
    周临像捧着珍宝一样接过包好的书，”我会好好珍藏的。”
    走出书店时，外面已经下起了小雨。季昀看了看天色，”等一会儿？雨可能很快停。”
    ”我喜欢雨。”周临说着，已经踏入雨中，”小时候经常淋雨回家。”
    季昀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进雨里。细雨打在脸上，凉丝丝的，意外地舒服。周临在雨中转了个圈，头发很快被打湿，贴在额头上。他怀抱着那本珍贵的书，笑得像个孩子。
    ”小心书！”季昀提醒道。
    周临立刻把书藏在外套里，”这样就好了。”然后他突然伸手，”来，我知道附近有家甜品店，他们的芒果布丁很棒。”
    季昀看着伸过来的手，心跳突然加速。雨水顺着周临的手臂滑下，滴落在地上。几秒钟的犹豫后，季昀慢慢抬起手，放在了周临的手心里。
    周临的手温暖而干燥，与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他轻轻握住季昀的手，没有用力，却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走吧。”周临说，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们就这样牵着手，在雨中穿行。季昀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大得仿佛要盖过雨声，手心微微出汗，却奇异地不想放开。周临的手比他小一些，却很有力，指腹上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转过一个街角时，周临突然停下，指着前方，”就是那家店！”
    季昀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家小巧的甜品店就在不远处。就在这时，周临似乎突然意识到他们还牵着手，轻轻松开了。
    ”啊，抱歉。”周临有些尴尬地说，耳朵尖微微发红。
    ”没事。”季昀低声回应，同样感到一阵不自在。手上残留的温度却久久不散。
    甜品店里温暖明亮，与外面的阴雨形成鲜明对比。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周临小心地取出那本书检查，”还好，没湿。”
    ”对你很重要？”季昀问，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嗯，克劳斯是我最崇拜的物理学家之一。”周临解释道，”这本书里有很多他的原创思想，后来的版本都被删改了。”
    季昀点点头，点了芒果布丁和热茶。周临要了同样的，外加一份提拉米苏。
    ”今天谢谢你。”周临认真地说，”不只是书。。。还有带我去那家书店。感觉很特别，像是走进了你的世界。”
    季昀抿了抿嘴，不知该如何回应。确实，那家书店是他内心世界的一部分，而今天他主动向周临敞开了这扇门。这种程度的自我暴露对他来说极为罕见。
    ”我喜欢那里。”季昀最终说道，”安静，没人打扰。。。大学时经常去那里逃避现实。”
    周临笑了，”现在呢？还经常“逃避“吗？”
    ”工作后去得少了。”季昀承认，”但每次去都感觉很。。。平静。”
    甜品送上来，他们暂时停止了交谈。芒果布丁确实如周临所说非常美味，甜而不腻，带着浓郁的果香。
    ”对了，”周临突然想起什么，”你之前说我的研究数据有噪音？”
    季昀点点头，”你上周提到的。”
    ”其实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周临叹了口气，”我们得到的数据曲线大体符合理论预测，但总有一些无法解释的波动。”
    ”像金融市场中的异常波动？”季昀随口说道。
    周临的叉子停在半空，”等等。。。你能详细说说吗？”
    季昀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就是。。。金融市场中，除了正常的波动外，总会有一些无法用现有模型解释的异常值。我们通常用极端值理论来处理。。。”
    周临的眼睛越睁越大，”天啊。。。这太有启发了！”他激动地放下叉子，从包里掏出笔记本，”金融市场的异常波动和量子系统中的噪声可能有相似之处。。。如果应用类似的数学工具。。。”
    季昀看着周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公式和想法，不禁微笑起来。周临思考时习惯咬下唇，眉头微蹙，时不时还会自言自语几句。
    ”这太棒了！”周临终于抬起头，”季昀，你简直是个天才！”
    季昀摇摇头，”我只是随口一说。。。”
    ”不，这给了我全新的思路。”周临兴奋地说，”我一直局限在物理学的框架里思考，完全没想过其他领域的模型可能适用。”他合上笔记本，”明天我就试试用极端值理论重新分析数据。”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但他们已经忘记了天气。谈话从物理学转到金融学，又转到各自的大学经历。季昀发现自己越来越享受和周临的交谈——他思维敏捷，见解独到，而且总是认真倾听。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服务员过来提醒他们快要打烊了，两人才意识到已经聊了这么久。
    ”我们该走了。”季昀看了看手表，惊讶于时间的流逝速度。
    走出甜品店，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路灯的光晕在积水的路面上形成一个个晃动的光圈。
    ”我送你回去吧。”季昀提议。
    周临摇摇头，”不用，我住得不远。”他犹豫了一下，”下周六。。。我们物理系有个小型研讨会，我要做个报告。你有兴趣来听吗？”
    季昀本想婉拒——周末通常是他的补觉时间。但看着周临期待的眼神，他听见自己说：”好啊，把时间地点发我。”
    周临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太好了！我会好好准备的。”他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拥抱季昀，但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晚安。。。谢谢你今天的一切。”
    ”晚安。”季昀轻声回应，看着周临转身离去。他的背影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怀中还紧紧抱着那本珍贵的书。
    回到家，季昀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掉身上的雨水和疲惫。闭上眼睛，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周临手心的温度，那种温暖而安心的触感。
    手机提示音响起。季昀擦干手，点开消息。是周临发来的一张照片——那本《量子场论进阶》被小心地放在书架上，旁边是周临的其他藏书。
    ”给它找了个好位置~”消息写道，”再次感谢，今天是我近期最开心的一天。”
    季昀盯着手机屏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慢慢打字回复：”我也是。研讨会见。”
    发完消息，他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的点点滴滴——书店里周临发现那本珍贵书籍时的惊喜表情，雨中短暂却难忘的牵手，甜品店里热烈的学术讨论。。。每一个细节都如此清晰，仿佛刻在了记忆中。
    季昀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这种感觉太陌生了——期待见面，珍惜相处，回味细节。。。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情感体验。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轻轻敲打着玻璃。季昀在雨声中慢慢入睡，梦里全是桂花香和温暖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