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骅瞅着瑾泉那笑，明摆着没安好心，自己反倒先气笑了，指节在大腿上磕了磕：“你踏马来真的？”
    瑾泉没接话，半倚在沙发上支着下巴，眼尾一挑：“你说呢？”
    语气太平静了，静得反常，是暴雨来临前空气里压着的湿重感，什么都没说，可处处透着紧绷的张力。
    野骅手里的车钥匙转了半圈，金属棱边硌得掌心发红，猛地停住。
    他扫过桌上的合同，视线在条款上掠了一遍，眼神骤然一沉。
    红章盖得清楚，签名处空着，条款写得明白——没半句废话，不用多解释，就等一个落笔。
    “转股份，还得让我保密？”
    他指尖敲着纸页，指节叩出闷响，“不告诉我爸，连公章都不走？”嗤笑一声，手猛地拍在桌上，音量陡然拔高，“文瑾泉，你想死别拽上我垫背！”
    “我死了无妨。”瑾泉接得快，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指尖在沙发扶手上掐出浅痕，“这个，我必须要。”
    轻飘飘一句话，落到野骅耳里，字字都带着不容反驳的决绝。
    他盯着瑾泉的眼睛，那眼底空荡荡没个焦点，是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关得太久，棱角早磨平了，偏还要硬撑着不肯倒。
    恍惚间想起高一那年。
    野骅当时混日子，总找瑾泉抄作业，胳膊肘杵着瑾泉的课桌，催急了就直接抽走作业本。
    那天一起放学回家，刚进门就见瑾泉被文董事的秘书喊进书房。
    他扒着门缝看，瑾泉跪在冰凉的地板上，头低着，指节捏紧试卷边缘，把卷子递向文董事。
    “这分数怎么回事？！”
    文董事声音冷硬，指节敲得桌面发颤，“我让你考第一，你就拿这个回来？”
    瑾泉声音很轻，字字清晰，指尖却在裤腿上攥出几道深痕：“题目顺序和标准答案对不上，步骤分被扣了两分。”
    下一秒，卷子“啪”地甩在瑾泉脸上，边角扫过他的眉骨。
    “滚出去！”
    吼声震耳欲聋，野骅手一抖，书包带从掌心滑开，差点掉在地上。
    他看见瑾泉慢慢捡起卷子，指尖捏着卷角顿了顿，才起身，退步，躬身，关门，动作机械，一步步按着固定流程来，分毫不差。
    野骅实在看不下去，冲过去抢过卷子，右上角鲜红的“98”刺得他眼疼。
    “98分啊！”他急得直嚷，把卷子往瑾泉怀里塞，“这都要挨骂？”
    “你爸疯了吧！？”
    瑾泉只淡淡瞥他一眼，指尖把卷角捋平，语气平静：“他要的不是分数，是完美。”
    现在回想，那平静比冰窖里的寒气更让人窒息。
    野骅猛地回神，声音压得极低：“你别忘了，我爸跟你爸是什么关系？”
    瑾泉指尖在合同边缘点了两下，指腹压住纸角往野骅面前推了半寸：“所以才要你私下签。”
    “我不能答应！”野骅终于绷不住，掌心按住合同往回一推，纸页在桌面划出轻响，“我是你兄弟，可我也是我爸的儿子！
    “你凭什么拉我下水？”
    瑾泉沉默一秒，忽然笑了，笑意漫到眼角又僵住：“你误会了。”
    他从里面抽出副本，纸张摩擦着发出窸窣声，语气冷得发硬，说的事听着全不沾自己，“是他们非要把我踩进泥里，不是我要拖你。”
    瑾泉微微抬眼，睫毛颤了颤，眼底凝着一片不容动摇的决绝：“但这趟浑水，我必须蹚。”
    “你肯不肯借我一把火？”
    他盯着野骅，指节在副本上又轻轻点了点，指尖泛白。
    野骅被问得哑口无言，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那双眼他太熟，却早已不再是记忆里的瑾泉。
    小时候那人再嘴硬也会低头，再逞强也还有软处，只有发烧或醉酒时肯卸下点防备，会把脸埋进他颈窝，带着哭腔小声喊疼。
    可现在，防线太久没松过，早结痂成了壳，连痛都藏得干干净净。
    野骅盯着那份合同，喉咙堵着东西，指节在桌沿碾得发红，不是没想过拒绝。
    那可是他的父亲。
    陆家和文家盘根错节缠了这么多年，若真把这东西签了，风声若泄，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