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眼睫低垂，喉结艰涩滑动，死死按住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那声叹息逸出唇间时极轻，却带着弦绷到极致后骤然松弛的闷响。
    不是不愿回应，是不能。
    “我也喜欢你”一旦出口，便成了千斤重的承诺。可这份迟到太久、重得能压垮人的感情，此刻他给不起。
    只能将话咽回喉咙，把滚烫的情绪裹进柔软的壳里，用沉默代替一切。跟从前无数次那样，以克制藏起炽热，拿沉静掩盖心底的动摇。
    瑾泉指节早绷得泛白，扣在书生腕上的力道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不是？”粗重的喘息裹着颤音砸过来，燎着书生的耳廓，“哪有你这么平静的？你就连一句话都不肯给我？”
    书生手指微颤，攥紧的衣摆被捏出褶皱，转瞬又松开。他缓缓靠近，将额头轻轻抵在瑾泉的胸膛，任由自己陷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那姿态像投降，又是迫不得已的安抚，分明是想压下对方翻腾的怒火。
    “给你热的牛奶，快凉了。”语调温柔得浸过温水，尾音藏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一如他向来的方式：不推拒，不应承，只给那么点恰好的温度。不多不少，刚好勾着人悬在半空。
    瑾泉猛地怔住，心底窜起个诡异的念头：连书生，这是在对他表示无奈？
    这认知瞬间点燃刚压下去的怒火。
    “你怎么还顾左右而言他？”瑾泉咬着牙，语气洇出几分委屈，像被人一脚踹回原点。
    他松开书生的手腕，刚想把人圈进怀里，却被对方借这空隙轻巧溜出。下一秒，微凉的指尖缠上来，牵住了他的手。
    “把鞋穿上。”
    书生牵着他往卧室走，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半分波澜，似乎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对峙从未发生。
    瑾泉一愣，望着那只修长的手握住自己的指节，心口的褶皱竟自个儿熨平了。那点怒气被这不痛不痒的举动泼了盆温水，“噗”地熄了，连烟都没来得及冒。
    他鬼使神差地穿上拖鞋，嘴里闷闷嘀咕：“你故意避开我是吧？”
    书生没回应，牵着他走到餐桌前，将那杯温热的牛奶递来。瑾泉没接，眼神飘向远处——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早就被这点温柔轻易哄住。那温柔明明淡得像雾，偏能缠得人动弹不得。
    他盯着牛奶看了两秒，突然扭头轻哼：“别以为一杯牛奶就能打发我。”
    书生望着他，眼神温柔得没有起伏，深处却藏着难以言说的心疼。
    “喝一点，”他低声说，把牛奶往前递了递，“昨晚你喝太多酒，胃会受不了。”
    还是没提“喜欢”，更没提“恋人关系”。
    一场烈火烧到尽头，就这么被一杯温水悄无声息地浇熄，连灰烬都温驯地伏在原地。
    瑾泉心里发涩，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自己的胃确实不好。这一点，书生明明该不知道，却比谁都上心，揣着份旁人不知的细密心思。
    他坐着没动，情绪像被绊了一下，呼吸略显不稳。挣扎了许久，终于垂下眼，接过牛奶。
    “连书生，我真讨厌你了。”瑾泉撇着嘴，声音闷闷的，睫毛都湿了半截。
    书生看他一眼，淡淡应了声“嗯”，指尖在他发顶轻轻揉了揉，跟哄闹脾气小孩似的，转身进了厨房。
    刀落在砧板上的声音清脆利落，把满室的沉默切得细碎，透着几分藏不住的锋利，正切割着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
    瑾泉捧着牛奶，指尖搭在微凉的杯沿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他盯着那杯奶看了很久，像在盯一场没有终点的赌局。
    筹码是真心，对手却始终不肯亮牌。
    先动心的是自己，先破防的是自己，连底牌都是自己先亮的。可连书生呢？连句像样的回应都不肯给。
    他不是没赢，或许只是还没赢到对方心口那关。
    不喝，就算认输么？
    他这辈子就没认过输，偏在书生面前，一次次心甘情愿地低头。
    “你就不能……承认你也动心了？”他喉咙发紧，轻声自语，尾音快要散在空气里。
    也许书生只是没习惯关系突变，也许他根本不懂如何表达。
    但他一定是喜欢自己的。
    瑾泉在心里固执地念着，垂眸时指尖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再抬眼，眸中已凝着赌徒的冷静与执拗，亮得惊人。
    “我们重开一场赌约。”
    他盯着书生的背影，语气轻如叹息，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分明是句无声的宣誓。
    “这一次，是你我之间。”
    “不谈筹码，也不设赌注。”
    “你若不走，这局谁都别想散。”
    话音落定，他再无半分迟疑，仰头将整杯牛奶一饮而尽。
    瓷杯坠在桌面，“当”的一声，牛奶的残沫在杯壁缓缓下滑。
    赌局，就此重启。
    瑾泉望着那空了的瓷杯，眼神一点点暗下去，似乎心口最后一点余温也一并倒进了杯底。
    “你不说没关系，”他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反常，尾音带着一股施压的力道，“那我就让你哭着说。”

    作者闲话：

    到底谁在哭？这大哭包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