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泉指节骤然绷紧，骨节错动的轻响在空气里炸开。
    他懒得理会陆野骅，只冷勾唇角，那笑意比哭还难看，像最后一点自尊被捏碎在齿间。
    “喝你的酒，sb。”
    眼神扫过来的瞬间，空气仿佛被无形寒刃割裂，寒意骤生。
    野骅斜着眼瞥他，嘴角勾出个不正经的笑。
    “你真行，被人拒了还这么拽。”
    “阁下佩服！”
    瑾泉没理，低头倒酒的动作一气呵成，像在逃避，又像自罚。
    “他到底有啥好的？”
    野骅漫不经心地晃着杯子，语气轻佻。
    “长得好看？就那张冷死人不偿命的脸？”
    瑾泉忽然抬眼，眼神像冰渣砸在火上，亮得发寒。
    “光这一点，就已经好到你碰也碰不得。”
    野骅噎了下，半晌才嗤笑。
    “疯了你，大少爷也会为了个男人喝到失态？”
    “真有你的。”
    瑾泉没吭声，手指缓慢地摩挲着杯沿，像是在一圈一圈捻掉理智。
    他盯着那杯未满的酒，许久，忽然轻声开口。
    “你说，人是不是不能太贪心？”
    野骅一愣，眯着眼打量他。
    “……啥？”
    瑾泉垂着眼睫，声音哑得像被烟熏过。
    “我就是……太特么贪心了。”
    话音落时，他眼里隐隐泛着光，像要溃堤的水。
    人越坐越低，整个人似乎被抽干了力气，慢慢陷进沙发里，像终于认输了。
    眼神空落落的，连投在地上的影子都晃得不成形。
    这一局，他输得干脆，输得彻底。
    好似被掀翻的赌桌，碎筹码散了一地。
    连心底那点关于书生的、摇摇欲坠的念想，都快撑不住了。
    书店里静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息。
    纸墨的淡香还浮在空气里，书生却像被抽走了所有感官，听不见穿堂风，也看不见窗棂外漏进来的光。
    他独自陷在店角那张旧藤椅里，如一块失了声的石头，连指尖都没动一下。
    当时那一幕还在眼前烧着——瑾泉红着眼，声音发颤地问他。
    “你能不能，先当我恋人？”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口。
    可他却下意识退了半步，喉咙里滚出来的，是两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刺骨的字。
    “不能。”
    他眼睁睁看着瑾泉眼里那点亮，像被掐灭的烛火，倏地暗了下去。
    话一出口就悔了。
    可他张不了口，也改不了。
    他怕的从来不是瑾泉，是自己这颗早就布满裂痕的心。
    低头时，掌心的薄汗已经浸得指尖发颤，像捧着个一碰就碎的珍宝，偏又握不住。
    四周太静了，静得心跳声在耳膜里擂鼓。
    他闭上眼，黑暗潮水般涌来，将意识一寸寸吞没。
    门外，是撕裂的争执声，像钝锯反复割在神经上。
    少年书生蜷缩在门边，肩膀轻轻颤着，耳朵紧贴着那扇薄薄的木门，拼了命想听清什么，哪怕只是一个不那么绝望的字眼。
    门缝里透着一点光，也透进那个男人冰冷的声音。
    “我们已经离婚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接受。”
    语气里的咬牙切齿，像是在忍耐什么肮脏的东西。
    “我不是没努力过，你看看他那样子？”
    “这不是缺陷，是什么？”
    “你现在不觉得，以后有你后悔的！”
    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发抖得像濒临断裂的细弦。
    “那你让他怎么办？”
    “他是……我们的儿子啊？”
    男人的声音猛然低了下去，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地上。
    “我不是说过吗？”
    “就当——没生过！！”
    “你非要养，就自己养，别再来找我。”
    那一刻，门缝里的光熄了，像被人生生掐灭的余烬。
    少年书生站在昏黄灯光下，镜面蒙着一层灰，将他照得惨白。
    他低头望着自己尚未发育完全的身体，眼底翻滚着茫然、羞耻与一种模糊的恨意。
    “为什么偏偏是我？”
    那些轻得近乎无声的呢喃，如钝针般缓缓穿透心脏，每一下都沉而不语，胸腔被无形箍紧，闷痛中连呼吸都像是错的。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是个瘦得近乎透明的少年，苍白、沉默、眼神空洞。
    嘴唇抖得厉害，话堵在喉咙里，像被钉在那里，动也动不了。
    “明明我没做错什么……”
    “不是我想变成这样……”
    可镜中的人没有回应。
    他就像一面蒙尘的旧镜，把所有崩溃和委屈照了出来，却从不说一句话。
    只有那句像诅咒般的声音，从记忆最深的角落慢慢浮起，像铁钉一样一锤钉进他心口。
    “我们就当没生过。”
    “咔”——
    镜面忽然发出声脆响，一道裂纹无声蔓延开。
    蛛网般的裂痕从中心向外不断延伸，将少年的脸分割成破碎的残片。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现实里，书生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紧，喉咙像被冰块堵住，动不了分毫。
    他用力捂住嘴，像要把那句冲口而出的反问硬生生咽回去，可心口像被烈火灼烧，疼得发慌。
    瑾泉那双亮得过分的眼，那句小心翼翼的请求，如烙印般反复重现。
    他不是没感觉，是感觉太汹涌，才不敢伸手去接。
    怕那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梦，怕瑾泉只是一时冲动，更怕有一天……那个人也会皱着眉转过头，用看怪物似的眼神扫过他。
    “原来你是这样吗？真恶心。”
    那时候，他又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自欺欺人地，假装自己真的拥有过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