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上来时，城市的霓虹正沿着玻璃幕墙流淌。
    光怪陆离的光斑在酒吧落地窗上碎成一片，像谁打翻了调色盘，热闹得有些失真。
    窗外，是另一个世界。
    街道被灯火熨得滚烫，行人和车流织成不息的河，有人牵着手走过，有人在街角喁喁私语，还有情侣旁若无人地拥吻。
    这一切都被玻璃滤成默片，艳丽又喧嚣，却沾不上他半分衣角。
    瑾泉陷在角落卡座的皮椅里，昏黄的灯光漫过他半张脸，似乎给周身笼了层薄纱。
    他就那么坐着，背影单薄得像要被周遭的喧嚣吞没。
    指尖搭在酒杯沿上，半天没动，只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圈冰凉的玻璃边，指腹反复碾过同一个地方，像在打捞什么早就碎在时光里的东西。
    吧台方向飘来老歌的旋律，鼓点沉沉地撞着耳膜，歌词却模糊得像隔了层雾。
    有人在耳边低语，又好像远在千里之外。
    他从没这样过。
    从小到大，他都是被追逐的那一个。
    从不缺喜欢他的人，甚至从没认真对谁回应过。
    那年夏天，有个追了他整整一个学期的校花，终于鼓起勇气送了封粉红色信封给他。
    他连看都没看就撕了，顺手扔进教学楼垃圾桶。
    她哭着追出来，瑾泉偏过头，只淡淡问了一句。
    “你是第几个了？”
    女孩愣在原地，他笑着，眼神却冷如冰。
    “能不能麻烦下一个，别挑午饭时间。”
    那些年，告白信一封接一封，微信加到手软，校庆晚会后台有人送花送巧克力，时尚圈聚会有人当场向他下跪告白。
    瑾泉向来没什么耐心，也懒得去记名字，转头就能忘了对方是谁。
    最多礼貌地笑一笑，然后礼貌地拒绝。
    “我现在不谈恋爱。”
    甚至有胆子大的学姐在聚会上灌他酒，喝得媚眼如丝，贴着他耳边说。
    “你今晚别想回去了。”
    瑾泉当时笑得温柔，把杯子递回去，语气礼貌又疏离。
    “你醉了，我对姐姐你没兴趣。”
    有时候他也撩人，但只是随手撩撩，就像猫伸个爪子，不是真的要抓你。
    他靠近，是因为无聊；他靠近，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永远是场上的猎人，而不是猎物。
    野骅有时开玩笑，说他心太狠。
    可他心里很清楚，那不叫狠，是空。
    他向来都是主动切断关系的那一方，留不住别人，也从不想被谁留下。
    拒绝是他从未听过的词。
    可这次不一样。
    他第一次主动伸出手，第一次放低姿态，却被连书生干脆利落地推开。
    如一个跳梁小丑，把所有筹码摊在赌桌上，等来的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拒绝。
    心口像塞了团湿棉，闷得发涨，钝痛一阵阵漫上来，连心跳都被这蚀骨的耻辱搅得乱了节奏。
    他低头抿了口烈酒，那股灼热从喉咙一路烧到眼底，像是在嘲笑：你也会疼？你这副样子，真可笑。
    “tmd……连书生。”
    他低声骂了句，语气里没什么愤怒，只剩浓得化不开的懊悔与苦涩，像骂给空气听，又似乎在跟自己较劲。
    嘴角动了动，想扯出个笑，那弧度却怎么也挂不住。
    手机屏幕还亮着，信息栏的提示灯闪了又闪。
    他盯着与陆野骅的对话框，指尖悬在屏幕上方许久，终于敲下一行字。
    【出来喝酒，你赢了。】
    陆野骅来得很快。
    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步履带风，好似踩着胜利的鼓点。
    夜色在他身后拖出道修长的影子，嚣张得像句得意的尾音。
    他一pg坐在对面，抄起瑾泉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咔哒”一声脆响在嘈杂的酒吧里格外清晰，像赌局落幕时盖下的胜利印章。
    野骅笑得跟只偷腥成功的狐狸似的。
    “哟，瑾泉大少爷输了～”
    “跑车别墅记得早点备着，我可等着呢。”
    瑾泉没理他，只皱了皱眉，眉心拧出道深痕。
    那眼神扫过来时，带着嘲弄跟疲惫，还有点濒临爆发的隐忍。
    “哎呀呀。”
    野骅拍了拍桌子。
    “瞧这脸色，输得不甘心？”
    “行吧，小爷勉为其难陪你喝几杯。”
    他扬手招来服务员，点了两杯深水炸弹。
    灯光落在他脸上，笑意肆意得像个刚赢了整场的混蛋。
    “滚。”
    瑾泉的声音低哑，每个字都裹着寒意。
    他的目光还落在陆野骅落座时晃动的影子上，像盯着一块刚从高处坠落的碎石。
    上面，原本立着自己所有的自尊与笃定。
    “谁让你输了呢？”
    野骅笑得更欢了，眼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咱们瑾泉大少爷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百年难遇啊，得好好记着。”
    瑾泉没接话，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喉结滚动的瞬间，像是要把胃里翻涌的情绪全压下去，也压住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
    野骅的笑忽然顿了顿，歪头打量他。
    “啧，你该不会……是动真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