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到无限。
    沈遥在失重感中下意识蜷缩身体，双臂护住头部。预想中的撞击却没有到来——他跌入了一片粘稠的黑暗里，像是被塞进了装满沥青的袋子。氧气迅速消耗，胸口传来熟悉的绞痛，靳临的手表在腕间发烫，表面闪烁着刺目的红光。
    就在他即将窒息的瞬间，黑暗突然撕裂。
    沈遥重重摔在硬实的地面上，右肘先着地，一阵锐痛顺着神经直窜脑门。他咬牙忍住呻吟，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教学楼走廊里，但这里的一切都焕然一新——墙壁雪白，地板光可鉴人，走廊尽头的电子钟显示着日期：2012年10月26日。
    ”靳临？”沈遥撑起身子，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产生轻微回声。
    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靳临从一间教室里踉跄走出，军刀不知去向，战术服上沾满灰尘。他看到沈遥，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什么情况？”
    ”时间又切换了。”沈遥指向电子钟，”我们回到了十年前，事件发生的那天。”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欢快的下课铃，紧接着是教导主任的声音：”今天是周五，请各班值日生留下打扫卫生，其他同学尽快离校。重复一遍...”
    靳临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外面阳光明媚，操场上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向校门，一切都充满生机，与之前那个阴森破败的教学楼判若两地。
    ”不是幻象。”靳临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味，阳光温度也真实。”
    沈遥走到他身边，注意到窗玻璃反射出的影像——他们依然穿着进入副本时的衣服，在人群中格外扎眼。”我们像是闯入过去的幽灵。”
    话音未落，走廊拐角处传来脚步声和说笑声。靳临反应极快，拽着沈遥闪进旁边的空教室，透过门上的小窗观察外面。
    三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过，为首的男生一头挑染金发，右手转着篮球，左手上那枚银色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模样的学生，一个瘦高如竹竿，另一个矮壮如牛。
    ”张皓，”沈遥低声道，”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富二代。”
    三人组停在化学实验室门口，张皓掏出钥匙开门——这很不寻常，学生不该有实验室钥匙。
    ”跟上。”靳临悄无声息地溜出教室，沈遥紧随其后。
    化学实验室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隙。两人屏息靠近，透过缝隙看到张皓正在黑板上写字，另外两人则搬动实验桌，清出一块空地。
    ”他们准备做什么？”沈遥用气声问。
    靳临摇摇头，示意继续观察。张皓写完字，从书包里掏出一叠试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抱着一摞书走向实验室。
    ”林小满...”沈遥认出了那张照片上的脸，只是眼前的女孩更加鲜活，脸颊带着自然的红晕，马尾辫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林小满毫无防备地推开实验室门。”王主任让我来拿...”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没料到里面有人。
    ”哟，学霸来啦。”张皓夸张地张开双臂，”正好，我们有问题请教。”
    林小满后退一步，但身后的门已经被瘦高个堵住。”我...我还要回家。”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我妈病了...”
    ”别急着走啊。”张皓晃了晃手中的试卷，”听说你这次月考又是年级第一？真厉害，连我爸爸赞助的学校都要给你发奖学金。”
    他猛地将试卷拍在实验桌上：”可惜，这份试卷是下周竞赛的备用卷，刚才有人看见你从教师办公室出来，而卷子正好不见了。”
    林小满脸色煞白：”我没有...我只是去交作业...”
    ”少废话！”矮壮男生一把夺过她怀里的书，哗啦全撒在地上。一本日记掉了出来，张皓眼疾手快地捡起。
    ”还给我！”林小满扑上去，却被瘦高个反剪双手。
    张皓翻看日记，突然大笑：”哇哦，看看我们学霸写了什么？”张皓今天又作弊了，但没人敢举报”...”他的笑容突然消失，眼神变得阴鸷，”你他妈活腻了？”
    ”我没写那个！”林小满挣扎着，”那页不是我...”
    沈遥的手已经搭上门把，却被靳临按住。”别冲动，”特种兵的声音紧绷如弦，”这是已经发生的历史。”
    教室内，张皓已经将日记本扔给矮壮男生：”烧了它。”然后一把揪住林小满的衣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就你这种穷酸货也敢告状？”
    ”我没有...”林小满的眼泪滚落下来，”真的不是我...”
    ”那谁写的？李苗？”张皓冷笑，”放心，她比你聪明多了，知道站哪边。”
    他拿起桌上的试卷，粗暴地塞向林小满的嘴：”既然你喜欢写，就把这些全吃下去！”
    林小满紧闭双唇挣扎，瘦高个从后面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张嘴呼吸。张皓趁机将试卷塞进去，一边塞一边狞笑：”吃啊，学霸！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沈遥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门：”住手！”
    然而，三人组仿佛没听见也没看见他们，继续施暴。林小满的嘴角被纸边划破，鲜血滴在白色的试卷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他们看不见我们。”靳临沉声道，”我们只是旁观者。”
    沈遥冲上前试图拉开张皓，手掌却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如同触碰全息影像。”这到底...”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胸牌上写着”教务处王主任”。他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但没有制止，反而转身锁上了门。
    ”王老师！救救我！”林小满哭喊着。
    王主任走到张皓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适可而止，别留下明显伤痕。”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新的值班表，今晚我调走了李老师，你们有足够时间...处理问题。”
    说完，他竟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关掉了实验室的监控摄像头。
    ”不...不要...”林小满的挣扎越来越弱，嘴里塞满湿漉漉的纸团，呼吸变得困难。
    靳临的军刀不知何时回到了腰间，他一把抽出刀，眼中燃起怒火：”我不管是不是历史，这种事不能眼睁睁看着！”
    军刀上的血纹大亮，靳临挥刀斩向张皓的手臂——这一次，刀刃竟然碰到了实体！
    张皓惨叫一声，松开林小满，惊恐地看着手臂上凭空出现的血痕：”谁？！”
    ”有效！”靳临继续挥刀，逼退另外两人。沈遥趁机想去扶林小满，却依然无法触碰她。
    ”靳临，停下！”沈遥喊道，”我们改变不了她的命运，但可能破坏副本规则！”
    张皓和两个跟班已经吓破了胆，仓皇逃出实验室。林小满瘫坐在地上，艰难地吐出嘴里的纸团，大口喘息着。她茫然四顾，显然看不到救她的人。
    靳临收起军刀，面色阴沉如铁：”这他妈算什么？让我们重温暴行却无能为力？”
    沈遥注视着惊魂未定的林小满，突然发现她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后：”她...她能看见什么？”
    两人回头，只见黑板上的字迹正在变化——那是张皓之前写的，现在却扭曲重组，变成了一行血字：
    ”真相藏在最明亮的地方”
    林小满盯着那行字，瞳孔扩大，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向黑板：”你...你们...”
    话音未落，整栋教学楼突然剧烈震动，玻璃窗哗啦碎裂，墙皮大片剥落。沈遥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眼前的场景如退潮般迅速远去。林小满的身影变得模糊，最后时刻，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国旗”。
    黑暗再次降临。
    当视野恢复时，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教学楼，躺在化学实验室的地板上，窗外月光惨淡。靳临的手表显示午夜零点零五分。
    ”只过了五分钟？”沈遥撑起身子，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疼。
    靳临捡起掉在一旁的军刀，刀刃上的血纹变得暗淡：”我们确实干预了历史。张皓手臂上的伤...”
    沈遥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在办公室找到的合影。紫外线灯照射下，照片背景里的张皓左臂上赫然缠着绷带。
    ”你改变了一个细节。”沈遥轻声道，”但没能救她。”
    靳临沉默片刻，突然一拳砸在实验桌上，桌面应声裂开：”该死！”
    沈遥没有劝阻，他知道靳临需要发泄。特种兵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无力的愤怒。当靳临终于平静下来，沈遥才开口：”她最后说的是”国旗”，和我们之前得到的线索一致。”
    靳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回到任务状态：”国旗杆下藏着什么。”
    ”还有黑板上的提示——”真相藏在最明亮的地方”。”沈遥思索道，”白天国旗杆被阳光直射，确实是最明亮的位置。”
    教学楼某处突然传来钟声，整整敲了十二下。随着最后一声钟响，走廊上的灯管接连亮起，一直延伸到楼梯口，像是在指引方向。
    ”它在引导我们继续前进。”沈遥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去中庭。”
    靳临点点头，军刀入鞘。两人走出实验室时，沈遥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你注意到了吗？”
    ”什么？”
    ”王主任离开前调走了李老师...”沈遥回忆道，”但我们在值班表上看到的是”王调走值班老师”，不是李老师。”
    靳临挑眉：”值班表被动了手脚？”
    ”很可能。这意味着...”沈遥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打断。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剧烈，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塞了一块干冰，冰冷与灼烧感同时蔓延。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手指痉挛地抓住胸口的衣服。
    ”沈遥！”靳临单膝跪地扶住他，立刻注意到手表异常——表盘上的纹路疯狂闪烁，404数字时隐时现。
    沈遥说不出话，视线边缘开始发黑。恍惚间，他看到实验室的镜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靳临，而是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女生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但隔着玻璃听不见。
    ”坚...持...”沈遥拼尽全力挤出两个字，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对抗心脏的剧痛。
    靳临突然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将沈遥的手按在自己左胸。隔着战术服，沈遥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节奏稳定如战鼓。
    ”跟着我的节奏呼吸。”靳临的声音不容置疑，”吸气——呼气——”
    沈遥本能地跟随这个节奏，渐渐地，胸口的疼痛开始退却，视野也重新清晰。镜中的女生影像不知何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了。”沈遥虚弱地说，”你的心跳...很有说服力。”
    靳临松开手，表情有些不自然：”特种部队的应急方法。”他站起身，伸出一只手拉沈遥，”能走吗？”
    沈遥借力站起来，双腿还有些发抖，但已经好多了。他注意到靳临的手表恢复了正常，但表盘边缘多了一圈极细的红线，像是某种进度条。
    ”你的手表...”
    靳临也注意到了：”像是充能或者...倒计时。”他皱眉，”不管是什么，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两人沿着灯光指引的方向前进，走廊比之前更加破败，墙皮剥落处露出里面锈蚀的钢筋，像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裸露的肋骨。灯光最终将他们引到一楼大厅，正门被厚重的铁链锁住，但侧门通向中庭的路敞开着。
    透过侧门的玻璃，能看到月光下的国旗杆孤零零地立在中庭中央。杆下有一片阴影，形状像个蜷缩的人。
    就在他们准备推门而出时，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生正从楼梯上爬下来——正是那个不断重复跳楼动作的NPC。但这次她没有消失，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
    ”快走！”靳临推着沈遥冲向侧门。
    身后，女生的声音幽幽传来：”太晚了...她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