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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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彻底漫进工作室,映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雨后的清新气息顽强地渗透进来,试图冲刷掉昨夜那场信息素风暴留下的黏腻与混乱。
钟怀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白景醒了。那呼吸频率的细微变化,他太过熟悉。
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靠在矮柜上的姿势,闭着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白景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的意味,然后飞快地移开。
他听到白景轻轻吸了口气,然后是窸窣的动作声,似乎在尝试起身,又因身体的酸软而僵住,发出一声带着懊恼的抽气声。
钟怀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终于睁开眼,正对上白景迅速别开的目光。
那双平日里盛气凌人的眼睛里,此刻飞快地掠过一丝罕见的闪躲。
就像一只高傲的猫,不慎在人类面前露出了柔软的肚皮,急于掩饰那份失态。
“……早。”白景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许多,他没看钟怀,视线落在自己交叠的、穿着钟怀那套过于宽大家居服的手上,指节微微收紧,“昨晚……”他顿住,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那场失控,最终只含糊地带过,“麻烦你了。”
这句道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生疏和客套,带着刻意划清界限的意味。
钟怀沉默地从矮柜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低声说:“没什么。”他走向小厨房区,背对着白景,开始准备烧水,“你……需要想办法通知霍西他们吗?”
他提到手机,无形中又提醒了两人此刻与外界隔绝的状态。
白景抿了抿唇,那抹不自在更明显了。“嗯,晚点再说。”他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更不想以现在这副虚弱又“不好意思”的模样联系任何人。
他尝试再次起身,这次动作缓慢了许多,扶着旁边堆叠的木材站稳,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锁骨,上面还残留着一些他自己情急时抓挠出的淡红痕迹。
钟怀恰好端着温水回头,看到这一幕,眼神一暗,立刻垂下了眼帘。他将水杯递过去:“先喝点水。”
“谢谢。”白景接过杯子,指尖不可避免地与钟怀触碰,这一次,两人都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分开。
钟怀记得昨夜这双手是如何滚烫地抓住他,哀求着永远无法得到的标记。
白景小口喝着水,试图用温热的液体安抚依旧不适的喉咙和紊乱的内息。
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沉默,只有烧水壶逐渐沸腾的嗡鸣声。
“我煮点粥?”钟怀再次打破沉默,声音有些干涩。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填补这令人窒息的空白。
“好。”白景应了一声,目光却落在钟怀垂在身侧的手上,那里有几道明显的红痕,是昨夜被他无意识抓伤的,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钟怀转身去淘米,动作比平时慢了些,背影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落寞。
白景靠在工具台边,看着钟怀忙碌的背影。这个男人,在他最不堪的时候给了他庇护和支撑,用Beta的方式笨拙却坚定地守了他一夜。
粥香渐渐弥漫开来。
钟怀盛了一碗,放到旁边稍微凉一下的小工作台上,又摆上了一小碟自己做的酱菜。“可以吃了。”他低声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坐在白景对面,而是转身去整理昨夜弄乱的工具,刻意拉开了物理上的距离。
白景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粥,又看了看钟怀刻意避开的背影,心底莫名地烦躁起来,他沉默地走过去,坐下,拿起勺子。粥煮得很好,软糯适中,酱菜也清爽可口。但他食不知味。
吃完后,白景放下勺子,看着还在整理东西的钟怀,忽然开口,声音恢复了部分平时的清冷,却少了几分力道:“我身上不太舒服,想洗个澡。”
钟怀动作一顿,没有回头:“热水器可能还没完全热,昨晚停电……”
“没关系,冷水也行。”白景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赌气意味。他站起身,径直走向里间的卧室和卫生间。
钟怀终于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提醒他刚退烧洗冷水不好,但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那扇门被关上,落锁。
“咔哒”一声轻响,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钟怀站在原地,良久,才缓缓走到工作台前,收拾起白景用过的碗勺。手指触碰到的碗壁还残留着余温,就像昨夜白景紧握他手时的温度。
钟怀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浴室里,白景站在花洒下,任由微凉的水流冲刷着身体,试图洗去昨夜的狼狈和此刻心头的滞闷。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钟怀那双写满失落和隐忍的眼睛。
他讨厌这样。
他烦躁地关掉水龙头,看着镜中脸色依旧苍白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有些账,该清算了。而有些人……他看着镜中映出门外那个模糊的身影方向,抿紧了唇。
冰凉的水流并未能完全浇熄白景心头的烦躁,反而让那份因钟怀疏离而起的滞闷感更加清晰,他擦干身体,换上钟怀提前放在门口凳子上的衣物。
柔软的布料贴合皮肤,却再也带不来穿着钟怀那身旧家居服时,那种被对方气息包裹的安心感。
他走出浴室,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工作室已经被钟怀简单收拾过,地上的铺盖不见了,工具也归了位,那碗他吃剩的粥和酱菜碟也洗好晾在一旁。钟怀正背对着他,站在工作台前,拿着砂纸,一下下打磨着一个未完成的木雕小鸟,动作机械,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落寞。
听到脚步声,钟怀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头。
白景走到他身后,隔着一步的距离停下。
钟怀终于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只木鸟,目光低垂,落在白景垂在身侧的手上,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先开口,而是将手伸进旁边一个纸袋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手机盒子,默默递了过去。
白景微微一怔,看着那个最新型号的手机盒子,又抬眼看向钟怀。
钟怀的声音有些干涩,依旧没有看白景的眼睛,“早上出去买材料,顺便……给你带了一个。卡已经补办好了,放在里面。”他解释得简单,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的不自然。
白景沉默地接过那个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盒子。指尖划过冰凉的包装膜,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涌动。
他拆开包装,熟练地开机,插入SIM卡。几乎是立刻,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打破了工作室的寂静。
他快速浏览着屏幕上的信息,大多是来自霍西、Lisa以及一些家族旁支和律师的紧急联络。他的目光在几条关键信息上停留,瞳孔微微收缩。
片刻后,他放下手机,抬头看向依旧垂着眼眸的钟怀,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
“白启正进去了。”他陈述道,目光锐利地落在钟怀脸上,“消息刚确认。你做得……很干净。”
钟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握着木鸟的手指收紧了些,指节泛白。“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他不想居功,也不想深入探讨自己做了什么,仿佛那只是迫不得已的自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
钟怀终于鼓起勇气,抬起眼,飞快地看了白景一眼,又迅速移开,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战兢:“你……之后有什么打算?”这句话问得艰难,仿佛在确认白景是否即将离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也离开……他。
有了手机,恢复了联系,白景似乎再也没有理由留在这个简陋的地方了。
“打算?”白景挑眉,向前逼近一步,迫人的Omega气息即使经过一夜的混乱和冷水澡的冲刷,依旧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几乎能感受到钟怀瞬间绷紧的呼吸。
他晃了晃手中崭新的手机,语气带着惯有的蛮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赌气,“这里,我住得不算舒服,”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杂乱却充满钟怀痕迹的空间,“但暂时没找到更顺眼的地方。怎么,钟老板现在有了”功劳”,就打算赶客了?”
钟怀因他的靠近而身体微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脚跟抵住了工作台。
“没有。”他急忙否认,声音有些发紧,“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只是这话说出来,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的底气不足。
他想起昨夜白景痛苦哀求标记的模样,心脏再次传来熟悉的刺痛。
他一个Beta,凭什么留住这样一个耀眼的顶级Omega?
白景将他细微的退缩和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看在眼里,心头火气更盛,却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他冷哼一声,不再逼问,转而打量起工作室:“你这地方,也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白景似乎真的将这里当成了暂时的据点,开始以一种近乎挑剔的方式,“介入”钟怀的生活。
他会嫌弃钟怀买的食材不够新鲜,然后自己下单订购一大堆顶级食材塞满那个小冰箱;他会对工作室的布局指手画脚,说光线不好影响他看书,然后指挥着钟怀挪动沉重的工具柜。
钟怀大多沉默以对,只是按照白景的要求去做,将他订购的东西妥善整理,在他“指导”时更认真地打磨手中的作品。
他依旧细心照顾白景的起居,准备三餐,提醒他吃药,但他们中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了。他不再轻易与白景对视,不再主动寻找话题,甚至在白景靠近时,会微不可查地绷紧身体。
白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种认知让他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
他白景何曾需要去安抚别人的情绪?可面对钟怀的沉默和退缩,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似乎都失了效。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
白景有些心烦意乱,索性放下书,起身打算去外面透透气。他推开工作室通往后面小巷的侧门,刚走到巷口,脚步便猛地顿住。
就在工作室正门外的巷子里,钟怀正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一起。
那女孩笑容灿烂,穿着时髦靓丽,正亲昵地挽着钟怀的胳膊,整个人几乎要靠在他身上,仰着头兴奋地说着什么,还把手里的袋子往钟怀眼前凑。
钟怀背对着白景的方向,白景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微微侧头倾听的姿态,没有推开女孩的挽手,那放松甚至带着一丝纵容的背影,是白景这几天从未见过的温和。
一股酸意混合着怒火,瞬间冲上白景的头顶,烧得他眼眶都有些发涩。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后槽牙咬紧的“咯咯”声。
好啊……难怪这几天对他避之不及,说话都小心翼翼,原来是有了新的、更能让他开怀的“解语花”!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Omega,就能让他钟怀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笑容?
那他白景这些天的别扭,算什么?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
白景猛地转身,不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当场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他靠在冰凉的砖墙上,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却只觉得那股邪火越烧越旺。
他在巷子里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听到女孩清脆的告别声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又过了一会儿,估计钟怀已经回到工作室,他才阴沉着脸,从正门推门而入。
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钟怀正背对着他,整理着叶真带来的那些材料,听到门响,他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因为表妹到来而自然流露的轻松笑意。
但在看到白景冰冷神色的瞬间,那笑意瞬间僵住,迅速被不安取代。
“你……出去了?”钟怀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白景没回答,他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目光如同冰冷的扫描仪,先从钟怀那张还残存着笑意的脸上掠过,再落到他手中那些显然是刚收到的、包装精致的木材和工具上,最后,环视了一圈这间他“暂时落脚”的工作室。
嘴角勾起一抹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白景的声音带着浸骨的凉意:“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钟老板的……”私人授业”?”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住钟怀瞬间苍白的脸。
钟怀的心猛地一沉,急忙解释:“不是!刚才那个是我表妹叶真!她刚从国外回来,给我送点材料而已……”
“表妹?”白景嗤笑一声,打断他,眼神里的讥诮几乎要满溢出来,“倒是没看出来,钟老板和”表妹”的感情……这么”深厚”。”他逼近一步,迫人的气息压向钟怀,“挽着手,贴着耳朵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热恋中的小情侣,跑到这僻静地方来幽会呢。”
他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钟怀的心脏。
钟怀被他逼得后退一步,抵住了工作台,脸上血色尽失,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真她只是性格比较活泼……”钟怀徒劳地试图辩解,声音带着慌乱。
“不必跟我解释。”白景再次冷冷地打断他,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僵,“你们是什么关系,与我无关。”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充满钟怀痕迹的工作室,语气变得极其淡漠,仿佛在讨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不过,这里既然已经有了能让钟老板展露笑颜的”客人”,我想我这个碍眼的,也确实该识趣点,给新人腾地方了。”
他转身,径直走向卧室,语气轻飘飘地,却带着致命的决绝:
“我收拾东西,今晚就搬走。”
“砰!”
卧室门被不轻不重地关上,那声响却如同惊雷,在钟怀耳边炸开,将他所有的思绪都炸得粉碎。
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巨大的恐慌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想起白景易感期时紧紧抓着他的手,想起这些天两人之间别扭又脆弱的相处,想起白景偶尔看向他时,那双深邃眼眸中他不敢深究的情绪……
不!不能让他走!
这个念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钟怀猛地冲了过去,在白景可能反锁房门之前,用身体死死抵住了门板。
“不准走!”钟怀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恐惧而嘶哑变形,他用力拍打着门板,像是困兽最后的挣扎,“白景!你开门!你不准走!”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隐约传来收拾物品的冷漠声响。
这声音如同凌迟,切割着钟怀的神经。他更加用力地拍门,声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绝望的哀求:“白景!你听我说!真真她真的只是我表妹!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别走!求你……别走……求你……”
他语无伦次,只知道重复着苍白的解释和卑微的乞求。
门内的声响停了一瞬,随即又继续,白景依旧没有开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钟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低哑破碎,带着哽咽:“……别走……至少……别今晚就走……外面……不安全……”
他找不到任何像样的理由,只能用这种蹩脚的借口,试图强留一夜,仿佛只要过了今晚,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门内的动静,终于彻底停止了。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就在钟怀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时,门内传来白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隔着门板,冰冷而沉闷:
“只有今晚。”
钟怀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却又因为这句冰冷的“只有今晚”而沉入谷底。他滑坐在门边,背靠着门板,仿佛这样才能感受到一丝里面那人的存在。
“好……好……就今晚……”他喃喃着,像是承诺,又像是自我安慰。
工作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一门之隔,两人背靠着同一块门板。
白景站在门内,听着门外钟怀粗重又压抑的呼吸声,胸口剧烈起伏。
他知道叶真是钟怀的表妹,可他控制不住那瞬间翻涌而上的醋意和恐慌。
钟怀那下意识的退缩和疏远,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随时可以被抛下的外人。
而钟怀此刻强留他的慌乱和哀求,又让他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疼。
他气钟怀的懦弱,更气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个Beta牵动如此剧烈的情绪。
门外,钟怀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额头抵着门,感受着门板另一侧传来白景存在的微弱震动。
留住了这一夜,然后呢?明天呢?他拿什么留住这个太阳一样的人?
绝望和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如同被困许久的野兽,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没有回到沙发,而是走到角落,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很少动用的、度数不低的烈酒。
他需要酒精,需要麻痹这颗快要被矛盾和不甘撕裂的心。
钟怀拔开瓶塞,甚至没有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和胃袋,却丝毫无法缓解心中的苦闷。
一门之隔的白景,听到了液体灌入喉咙的声音,闻到了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浓烈的酒精气味。他眉头紧锁,握紧了拳,最终还是没有出去阻止。
夜,深了。
门外,酒瓶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呓语。
门内,白景靠在门上,静静地听着。
他听到钟怀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颠三倒四地诉说着童年作为Beta在钟家的透明与忽视,说着只有沉浸在手工艺世界里才能找到的那一点点存在和价值……
然后,声音带上了哽咽。
“……白景……白景……”
他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诅咒,又像是祈祷。
最后,那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碎不堪地响起:
“……你是太阳……那么亮……那么烫……是我……是我这种人……不敢奢望的……”
门内的白景,浑身一震,心脏像是被这句话狠狠攥住,酸涩与怒意交织翻涌。
不敢奢望?所以他就要把他推开?
他猛地转过身,手按在门把手上,几乎想要立刻冲出去,揪着那个醉鬼的衣领问个清楚。
但最终,他只是死死地握紧了门把手,指节泛白,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呓语和哽咽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钟怀醉倒睡过去了。
白景又静静地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再无动静,他才极其缓慢地、轻轻地,拧开了门锁。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隙。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蜷缩在门边地板上的钟怀身上。他脸色潮红,眉头紧锁,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怀里抱着那个空了的酒瓶,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白景站在门口,垂眸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有怒气,有心疼,有无奈。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钟怀眼角的湿意。
然后,他俯下身,如同被月光蛊惑,如同被那句“不敢奢望”刺痛,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钟怀的唇上。
一触即分。
白景迅速直起身,像是做了什么错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他转身想退回房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地上本该醉死的钟怀,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而第二天清晨,当阳光再次照进工作室,钟怀从宿醉的头疼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
他对上白景平静无波的目光,他慌乱地移开视线,挣扎着起身,哑着嗓子说:“我……我去做早饭。”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躲进了厨房。
钟怀感觉到了那个吻。那短暂接触带来如同电流窜过脊背的战栗和心底无法抑制的甜蜜,在他清醒后,化作了更深的惶恐和自卑。
所以,他选择装傻。
而他这副急于撇清、刻意回避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忍耐已久的白景。
看着钟怀在厨房里忙碌却始终不敢回头看他的背影,白景终于无法再忍受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退缩。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钟怀耳中,带着质问:
“钟怀。”
钟怀切菜的动作猛地一顿,刀锋差点划到手指。
白景盯着他僵硬的背影,一字一句地,撕开了两人之间最后那层自欺欺人的薄膜:
“昨天晚上,我吻你的时候……”
他顿了顿,满意地看到钟怀的背脊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你明明醒了。”
“……”
厨房里,只剩下水龙头未关紧的、滴答的水声。
钟怀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他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