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九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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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丽的梦醒来,依然要面对现实,美国资本社会的现实,比任何地方都要强烈真实。陆忆青从中国回到美国后,仍然想着做什么生意好,在中国城里小办公室租金便宜,她也就租着。她请了一个员工,他是美国博士毕业,离婚后带着孩子,无业状况,他来应聘。她请他帮助做些调研,她可以做哪些生意,最后他的调研结果是,像她这样的情况,最好开一间餐厅。开餐厅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美国博士的调查,让她犹豫不决,她最想开一家古董家具工艺品店,被所有人反对。
陆忆青和乔治仍然分居中,她也考虑过吴远山的话,如何挽救他们的婚姻,可是她没有付出行动。她同乔治讲了要开中餐厅的想法,遭到他的反对,他用冷淡而陌生的语调问她,为什么不去找份工作,一定要做生意。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心灰意冷。
每个人都在考虑自己的喜好和利益,她很苦恼;她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凡是讲出自己的想法,必定遭到人反对。在美国,她成了没有自己主见的人,一只没有方向的小白兔。她与乔治之间的沉默与压抑,像是埋在火山的熔浆,有一天火山会爆发。
她每天都开车出去看转让的餐厅,在分类广告网站上,看到一家餐厅酒吧在转让,上面写着位置绝佳。她去看了这家餐厅,这是离中国城不远的一个广场,空荡荡的广场,有一家中东超市。转让的餐厅在超市旁边,走廊上放了几张藤编户外沙发,里面有张巨大黑色大理石吧台,红色墙壁,一些普通餐桌椅,很小的厨房。
转让餐吧的男主人来自俄罗斯;一张斯拉夫脸,威猛的身材。这是俄罗斯餐吧,倒闭的原因,他没有说。他强调自己卖掉,是要到市中心开一家跳舞酒吧,如果买下这间餐厅,可以分期付款。她当时有些心动了,叫了乔治和其他几个朋友来看这间餐厅,没有人发表任何意见,乔治支支吾吾,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这是中东人聚集区,是她陌生的地区,超市隔壁的自助餐厅是穆斯林餐厅。整个广场都是属于穆斯林老板,看到俄罗斯餐厅门口;路过的穆斯林突然下跪磕头祈祷,她感到诧异,她对穆斯林文化缺乏了解。后来才知道穆斯林是不喝酒,中餐厅里的猪肉,也令人反感,她第一感觉不好。
在清真餐厅超市隔壁做酒吧与中餐厅,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主意。俄罗斯人急于出让,而她确实喜欢里外的装修环境;没有做过中餐厅,也是做过西餐厅,首付一笔几万,然后分期付款压力也不大。于是,她琢磨着关闭中国城的小办公室,开始做餐厅。
那是一个阴雨天,陆忆青关闭中国城办公室的最后一天,办公室杂物都搬到车上。终于有一项新事业要开启,不是她想做的,却是她可以做的,她的心情很舒畅。从中国城开到北部郊区的家,大约需要四十五分钟,她在出发前,给乔治打了电话,问他是否需要她带些披萨回去,他说不需要。
她像往常一样开车回到家,推开大门,听见哭声。在客厅里,乔治坐在沙发上,艾瑞斯坐在乔治的腿上,趴在乔治的肩膀上痛哭抽泣,满脸泪水。她的心缩紧了,她走到客厅,艾瑞斯离开乔治,过来抱住她。
“妈妈,爸爸要同你离婚。”艾瑞斯哭得气喘不上来。
“是的,我打算同你离婚。我已经把我的东西搬出去了,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乔治起身,站到她面前。陆忆青到他住的房间去看,里面是空的。
她冷冷地说:“你以为离婚会吓死我吗?”
艾瑞斯看到她的样子,跑回他的房间,趴在床上痛哭,关上了房门。
“黛西,相信我,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艾瑞斯和你在一起,房子要卖掉,我现在回公寓去,明天早上再过来,同我讨论离婚的细节。”乔治说完,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陆忆青坐在客厅里,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在空旷的大房子里,来回走了几圈,不知所措。乔治趁她外出,搬走东西,宣布离婚,她没有意料到他的突然袭击。
她打了电话给王阿妹和隔壁的秀玲,邻居秀玲立刻就到了她家,秀玲平静地安慰她,秀玲更关心的是艾瑞斯,每次她出去有事,都把艾瑞斯放在秀玲家,秀玲太喜欢这个孩子,听到艾瑞斯和陆忆青在一起生活,她也就放心了。
王阿妹也过来了,她劝慰到,既然两人已经分居半年了。早晚都是要分的,已经发生了,那就分开吧。王阿妹听说陆忆青还没有吃饭,建议去中国城喝粥,由王阿妹开车,陆忆青让秀玲在家帮助看着艾瑞斯。一路上王阿妹劝导,婚姻不顺利,离婚也是正常的。她和布鲁克已经离婚半年,是她提出离婚的,布鲁克现在网上找到了一个白人富家女,是一个女企业家,有自己的私人飞机。陆忆青也吃惊年纪不小,具有嬉皮士风格的布鲁克,找到女富婆。
陆忆青不记得王阿妹说了些什么,她的心很沉重,什么也听不进去。她很挂念儿子,他的痛哭,让她胸口很痛,她吃了几口粥难以下咽,她要求王阿妹送她回家。
那个夜晚,陆忆青几乎没有怎么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给儿子做早餐,两人的眼睛都哭得肿胀。她送儿子上学,尽量控制情绪,一切都会没事,他还是会有机会见爸爸。她可以自己痛苦,无法忍受儿子痛苦。
上午的阳光不是那么强烈,已经刺痛了陆忆青的双眼,昨晚流泪太多。乔治按时过来,同她谈离婚方案,他同意分给她一些现金,她就不要拿他的社会保险金分成,买的几套投资房他留着。
如果从天津追回来的三辆车钱,也算在分给陆忆青的财产分配里面,房子卖了去掉贷款分下来也没有多少钱。全部家具给她,这些家具都是她当初在中国买的整套花梨木,和几件古董家具。天津的钱,她告诉他已经追不回来,他说如果陆忆青去努力,是可以追回来的。都到了离婚地步,陆忆青不想再去说服他。幸好她已经帮小妹忆沁在西郊买了一套投资房,忆沁在办理投资移民中,她不用花钱就住进了忆沁的房子。
她没有争执签了离婚文件,去上了法律规定的离婚教育课;教育父母该如何对待,离婚给孩子带来的影响,课程是离婚过程的一部分。她平和地给乔治写了一封信,感谢他多年来,给予她的支持,给了她爱情的结晶。十几年的婚姻,留下许多回忆,他们共同创造了生活。即使离婚了,她对他还是充满感激,希望以后各自承担好抚养孩子的责任。乔治说他看了信,他很感动,她是懂得感恩的人。
她没有提到和他在一起,他出轨带给她的伤害,每一次出轨带来的消息,都会让她产生自我厌恶。他突然袭击式的离婚,像是满是裂缝的墙壁,瞬间垮掉了。
十几年的婚姻纠结,藏在心里的埋怨,像埋在火山地的溶液,积累到时间临界点,终于爆发,滚烫的火山溶液,摧毁了山野。冷却的溶液,成为肥沃的火山灰,重新长出旺盛的生命。爆发过的火山,留下巨大的火山口,这道永久的伤口,不会消失。
火山要么耗尽能量,演变成死火山,要么继续活跃成为活火山,酝酿着下次的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