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三上海的镜花水月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6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上海总是和海外有联系,这是一个开放友好的城市,外国人很喜欢上海开放的气质。陆忆青和艺术学院关系结束后,与附近F大学的留学生,交上了朋友。他们可以说一些中文,她记忆深刻的有澳洲的留学生包大卫,他来自阿德莱德,一个会说中文,朋友众多的双鱼座男人。来自美国新罕布什尔州的梅琳达,她端庄漂亮,是可以做演员那种漂亮。她回美国后曾经给陆忆青寄过明信片,她说自己家是标准农村,她家门口的路叫老农夫路。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中文说得好,陆忆青和梅琳达去上海音乐学院,见过她的男朋友,一个弹钢琴的男孩,个子不高的四川人,性情温和。
追求梅琳达的男人很多,谁又不喜欢漂亮善良的女人呢?有次她们聊天,梅琳达告诉陆忆青,有人问她;其貌不扬,个子又矮的男友追到她,是不是她的中国男友,那个东西很大,她捧腹大笑。她说无论外国男人和中国男人,那个东西都是有大有小,不是决定成为男友的因素,如果是的话,日久天长,必会分手。后来陆忆青去美国后,到过新罕布什尔,那片寂寞的农场,让她理解了梅琳达淳朴天性的来源。
一个德国海德堡的女孩,个子和陆忆青一样高,她喜欢抽烟喝啤酒,金色头发剃成男士风格。她是大卫的好朋友,为人厚道朴实;她经常给陆忆青免费的香烟,陆忆青从她那里学会了抽烟的正确姿势,抽烟对陆忆青始终没有吸引力。多年以后,陆忆青去了海德堡旅游,参观了半山的哲学小径,明白了她对生活的悠闲的态度,她不介意探索世界,她是长期主义者。陆忆青经常去留学生宿舍的会客室,和澳洲的大卫见面,所有认识的人,全部都是通过他。她很欣赏西方女人独立的思想和姿态,与她们接触,打开了她思想的一扇门。
包大卫金发留着小八字胡,瘦长脸,是陆忆青见过最温柔的男人。他大约三十岁,他瘦的原因是有糖尿病,需要经常注射胰岛素。他给陆忆青介绍了很多澳洲的生活,给了她一些罕见的动物图片,其中一条响尾蛇,她画成了大油画。他在澳洲有个做首饰设计女友,他用高级的相机给陆忆青拍了些照片,大卫喜欢陆忆青,她明白只是纯友谊。男女之间的友谊是克制住自己的喜爱感情,用理智的方式表达爱慕,不想跨越彼此的界限。大卫想看江南水乡,陆忆青带他去周庄旅游,她曾去周庄写生几次。
“忆青,你知道吗?我的女友送给我这条带心型的金色项链,她说我的心像金子一样宝贵。”
大卫拿着金色吊坠的项链,递给她看,他对陆忆青十分信任。
“你真幸运!我希望找到像你这样善良忠诚的男朋友。”她羡慕地说。
大卫对女友的忠诚,让他们相互尊重;在周庄的一间客栈里,他们住在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他对她没有过非分之想,她也没有把他当成会侵犯自己的男人。
从他身上,陆忆青看到了西方男士的绅士风度,这是她喜欢的风度,她感到受尊重与呵护。后来,她离开了上海,在深圳工作后,他们仍然保持联系。有一年,他到北京旅游,希望在离开中国之前,见她一面,陆忆青去了北京,他们在北京饭店见了最后一面。那是九十年代初期,他回澳洲后,他们永远失去联系,他是第一个让她认识西方文化的男人。
陆忆青住的学生寝室,每间八个人,只有她是外地的,上海女孩们同系比她高一届,隔壁同班寝室已经住满。有个上海女孩喜欢去F大学跳舞,她在舞会上找到男朋友,她带陆忆青去见世面。最后一年暑假,人们已经开始提前离校,陆忆青打算去深圳做暑期工。她在等待离校的日子里,晚上去F大学舞会跳舞;在那里认识了临近毕业的中文系徐末,他找到广播电台的工作,即将离校。
他们相互有好感,约了一起吃宵夜,徐末给她介绍了最流行的外国小说,米兰·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借给她这本书。陆忆青很快看完,来不及要见他,交流她的感受。他们见面后,她兴奋地告诉他;她太喜欢萨宾娜这个角色了,从萨宾娜这个角色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徐末开玩笑说,他自我感觉像托马斯,他说一会要把书还给特丽莎。他带她一块去F大学的女生宿舍,把书还给了一个宽脸的女生,满脸哀怨眼神,她猜到那是他的前女友。
很快放暑假了,徐末去了他家乡省城的广播电台工作,陆忆青与他失去了联系,她和他是书友关系,像他这样聪明潇洒,善于社交的人,很多女人围着他转。正是因为他推荐了米兰·昆德拉,之后几年里,陆忆青又陆续买了几本米兰·昆德拉的书。不过她印象最深的还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托马斯每次偷情回来;都会洗澡,他不洗头,他不知道头发里隐藏了别的女人气味,特丽莎知道很难过。这个情节让陆忆青感到好笑又迷人,萨宾娜和情人共度缠绵之夜后,不辞而别,冥王星似地悄然离开决绝,多像曾经的自己。
暑假她没有回家,去了深圳,有个同学的朋友,在深圳拍摄卡拉OK录像带,需要人手帮忙。她去了那家广告公司,老板是香港人,广告片,卡拉OK,什么杂活都有。熬过一个半月,她拿到了些工资加奖金,回到了上海。她打算毕业后去深圳,一切都是新的,每个人都是外地人。
炎热暑假已过,深圳打工结束,她没有回家,直接回到了学校,还剩一个星期开学。学校安静地出奇,她无所事事……晚上去了F大学研究生院的舞厅,这间舞厅比较出名,聚集了附近院校的人。舞厅里灯光昏暗,人群涌动,她穿着酒红色大摆裙,黑色的无袖上衣,大摆裙在跳舞转圈的时候撒开,像波浪一样流动着,这是她在深圳新买的衣服,深红与黑色,高跟鞋是便宜的塑料材质。
她坐在角落里,在摇晃的灯光里,看着人群旋转而过,完全看不清脸部。一个身材高大消瘦的男生走到她面前,邀请她跳舞。他肤色黑且光滑,小脸蛋,单眼皮眼睛却不小,目光柔和,微卷的长发齐颈,穿着黑色T恤衫和灰白的裤子,外表很普通。他们转了几圈后,他问她喜欢谁唱的歌,她随口提了罗大佑和崔健,他变得兴奋,他对罗大佑如数家珍,她更喜欢崔健。他自我介绍是附近某大学的学生叫曾海泉。
“你说是学建筑,怎么感觉像艺术生,留着长发?”她好奇地问。
“我不是故意留长发,学校放暑假,理发店没有开。”曾海泉老实地说。
“你老家在哪里?你暑假怎么没有回家?”她随着他的舞步转圈。
“我老家在福建,为了省路费钱,所以没有回去,火车船票没有一样是便宜的。”他唉声叹气。
“我暑假刚从深圳打工回来,赚到些钱吧,钱不是省出来,而是赚出来的,明年毕业我就去深圳,那里刚开发,很多机会。”她充满憧憬。
夜晚灯火阑珊,舞会结束后,他送她回宿舍。大概是舞会太尽兴,她的廉价高跟鞋在半路突然断跟,没法穿着走路了,她索性脱下鞋子光脚在地面走;赤脚走了一段路,他看不过去,提出背着她走一程,她也没有拒绝。自从那个晚上后,他们形影不离,俩人都是最后一年在上海,还有大半年就要毕业离开上海,期待走入社会。他们相见恨晚,都喜爱音乐,一起听了各类西方摇滚乐,后来才了解他是学校广播室,播放音乐的人之一。
他曾经在上海电台的雀巢咖啡时间,给英国DJ做义工翻译,主持一档《来自英国的问候》的音乐节目,受英国人影响,接触了大量西方音乐。他们听了很多平克·佛洛伊德,皇后,蝎子乐队等,凡是八九十年代欧美流行的音乐,他们都搞到磁带听遍了。她特别喜欢崔健,拥有他出的所有磁带,把崔健的头像画在大汗衫背后,上面写着“一无所有”很醒目。陆忆青和曾海泉去他的学校门口,夜摊上吃粗面,人们纷纷投来惊奇眼光,她根本不在乎。
陆忆青在上海的日子不多了,学校里课程早已经完成,她设计的一套化妆品模型,自我感觉不错,用石膏打模的造型,装在漂亮盒子里。偶尔给某个老师接的广告活去画露天广告牌,赚些小钱。她和曾海泉在热恋中,恨不得每天见面,她经常骑着一辆大轮的单车去找曾海泉,他们也坐公交车逛遍了上海的角落,去静安区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和流行的艺术展览。他用空白磁带翻录的西方摇滚乐,热门摇滚的磁带,在校门口卖,她居然也帮他推销出去一些。
她靠画露天广告牌,赚到额外的费用,快要毕业的前一个月,大家都没有心思呆在学校宿舍。他们在五角场铁路后面的,农村小院里,租了一小间房,花了陆忆青五十块钱。院子里有一条黑花狗,女房东长得像电影中的祥林嫂,和蔼可亲,每次进院子,她都在剥毛豆,给陆忆青一小碟,煮好的毛豆。屋外种了玉米和蔬菜,隔开了火车路过铁轨带来的噪音。陆忆青买来一些粉红色图画纸,盖住墙壁,再贴上一些他们的照片,将小屋子布置得像童话小屋。
“亚细亚的孤儿在风中哭泣……”曾海泉站在她面前,忘我地唱着。他长得像罗大佑,高高的额头,多愁善感的眼神。
“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们都是孤儿。”她凝视着他忧郁的眼神。
“孤儿遇见女战士,你像涅磐里唱的女战士,随时去消灭敌人。”他看着她长着青春痘的脸颊。大学时候,她的脸颊,不合时宜地长些青春痘。
炎热的夏季在燃烧他们的激情,毕业前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他的脑海里只有摇滚乐和没完没了的性,他们在精神与身体上都很契合,相处的方式也是令人愉悦的,这就校园恋爱,活在真空里。离开学校前一个月,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在那间小屋里,轰隆隆的铁轨震动,火车路过的踢踏声中,他们度过了缠绵的恋爱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