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小城春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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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矮瓜的画室离陆忆青家很近,她常去他那里,她在画室里苦练大卫石膏像。矮瓜有酒瘾,常常借酒消愁,他的妻子在芜湖,几乎不到乡下的县城,他也少回去。陆忆青通常在矮瓜的画室呆到人群散去,等他喝完最后一瓶酒。听他给她讲尼采和酒神精神,人生就是及时行乐,他崇拜西方文化,尤其是意大利艺术,他的大卫雕塑素描写生,画得栩栩如生,看得出功底深厚,神态带着几分俏皮像矮瓜自己。陆忆青在他的指导下,素描有进步,他从不指责她,温和地提出问题,他们之间有种莫名其妙默契。陆忆青离开画室的时候,他常在深夜酗酒过度,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有一天深夜,矮瓜在画室喝醉了,咒骂溪城这个乡巴佬地方,只有一条大街走到头的县城。陆忆青也是外地人,不会说溪城方言,他骂溪城,得到她的默认和赞许。他骂完以后,突然抱住她哭了起来,他的拥抱让她心慌意乱。然后他满脸是泪地看着她,说他很想要她的身体,陆忆青害怕看他大眼睛的泪水,她不知道矮瓜这个成熟男人,为什么像个孩子一样的哭。矮瓜请她去外面找个旅馆,在干净有床的房间里和她单独呆一会,不要在画室,也不要在他的宿舍。
    陆忆青很苦恼,她知道这是不对的事情,她对自己二十岁还是处女,有过焦虑;她没有同任何男人拥抱亲吻过,顶多是无意中的身体触碰,在西方名著中看到的那些男女恋爱和男女之事,是她生活中的天方夜谭。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矮瓜拿了一本弗洛伊德的书,给她解释什么是本我,自我,超我;本我是她心里渴望着矮瓜,压抑着自己。自我是她在练习绘画时,不要盲目去抄有才华的人,保持自己的风格。超我是她练习绘画是为了高考,不是为了当画家,艺术是童子功,不要纠结自己是否有才华,按照考试规律去练习,像机器人一样的练习。陆忆青听得一知半解,矮瓜认真地说,女人一定要有性的体验,思想才能开窍。他再次求她去找旅馆,他自己不好出面找旅馆。
    陆忆青想到一位高中女同学,她告诉过陆忆青,她家在城里开了一间小旅馆。陆忆青先去那间旅馆看了一次,院子里面有几间房,地点是闹中取静。
    那是一个阴天,乌云里含着雨水,还没有准备倾泄。幼儿园下班早,陆忆青带着矮瓜,到了事先踩点过的旅馆。她像是一个不怕死的女兵,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像个小弟,懦怯,东张西望,四处环顾。陆忆青的女同学不在,她的瘸腿弟弟,过来登记;他用奇怪的眼光看着陆忆青,她躲避着他的眼光,仿佛他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她的心越发紧张。
    她低头登记付钱,那是她在幼儿园的工资,省下来的余额。矮瓜在大门口,看见她进了院子里,一个有号码的房间;过了一会,他像一只不在乎时间的鸭子,慢腾腾地走过空旷的院子,进了没关门的房间。他回头看,确保没有人看见他,再小心关上门反锁,拉下窗帘。
    房间里光线十分暗淡,小床靠着单窗没有窗帘,她坐在床上看窗格外的树荫,她担心那个瘸腿男人在窗外偷窥。她害怕担心,好奇和迷惑。矮瓜在房间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的说教,让她自己脱掉衣服;他像观察一座石膏雕像,上下打量着她,沉默地开始运动。她头昏脑胀,看到床上有血迹,慌张地问他怎么办,他没有回应她。他躺在床上抽烟,那副模样像电影里的鸦片病人。她看着窗外,是否有人,外面没有动静,树叶纹丝不动。
    “结束了?”她还没有从晕眩中完全清醒。
    “你以为我是老虎啊,结束了。”他嬉笑着穿上衣服。他说,艺考主要靠熟人推荐,大家水平都差不多,他凑到她耳边说,明天在画室等她。她心情沮丧,出来时候没有看到瘸腿男人,她害怕他看破秘密的眼光。
    她的第一次就这么结束了……仓促简陋,不是她爱的人,也没有她想的那么浪漫和仪式感,反而让她感到羞耻。打破了她在西方小说中看到,所有男女描写的幻想。然而,她不再因为没有男女之事的体验而焦虑,对男人害怕的心理瞬间消失了。
    第二天她没有去矮瓜的画室,后来再也没有去过,她崇拜他的才华与所谓洋气,在面对身体时,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性对于他不过是释放荷尔蒙,这是她的第一次,她不想见到他,他也没有找过她。她想也许他出于自尊不想主动找她,或者周边还有别的女人,忙不过来。她出于恐惧,害怕与他再次有男女关系,没有再去见他,何况他是已婚老师,这是不道德的事情。在旅馆的那个房间,是他们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见面。她告诉了宁媛,和矮瓜之间发生的事;她像往常一样平静,缓缓地点头,表示理解,什么也没有说,
    陆忆青离开矮瓜的画室后,她去了南京与芜湖的艺考班参观,最后决定去上芜湖某学院设计系的艺考班,费用相对低,经常坐绿皮火车去南京或者芜湖,那些可怕的火车经历,也让她变得坚强。
    躁动的八十年代中期,火车是旅行者唯一的选择,人群开始南来北往,寻求生机。她不得不经常坐火车去芜湖的艺考培训班,通常是坐晚上的慢火车回到家;每个小站必停,因为晚班便宜,偶尔还可以逃票,到达溪城太晚,没有人检票。艺考班的小伙伴们打算作恶逃票,她会加入他们的队伍,如果她独自一人,从不敢逃票,人在团体中,会无形壮大自己胆子。连续几个月的车厢里,发生了多少事情,给她敏感的心灵,埋下阴影多年,坐火车是她最后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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