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小城春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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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忆青和宁媛的人生,走了不同路,两人的友谊却是维持了终生。平时不联系,一旦陆忆青回到溪城,宁媛是她第一个见的人。她们之间是诚实的友谊与感情,陆忆青会告诉她很多秘密,宁媛也会保守这些秘密。宁媛的生活从未离开过溪城,她不羡慕陆忆青那些复杂多变,大起大落的人生。她固执地守护着她的一亩三分地,无论你去了哪里,回来总是能找到她,宁媛就是这样一个地球人。
    三年时间匆匆而过,高考结束时候;一些同学组织去吴远山家和周围的几个同学家里,去玩耍吃饭,那是县城郊区,需要爬山。她们去了至少三四个同学的家里,其中一个同学像刘德华,陆忆青对他没有任何感觉。最后去了吴远山的家,一间普通的农村平房,后院是山坡竹林,院子里养了鸡,吴远山的母亲杀了一只鸡,招待了了七八个同学。在饭桌上,她坐在他身边紧张又害羞;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就坐在旁边,温柔地说什么,给她夹菜。这是陆忆青高中毕业时,最后一次见到吴远山,她画册里的猫头鹰被橡皮檫,一点点擦去,被奇异的花朵所替代。
    高考分数下来,陆忆青和宁媛都没有考上,吴远山和他的伙伴们都被警察学校录取,另外几个成绩好的,也考上了本省的师范大学或者其他学校。陆忆青和宁媛都打算复读,似乎没有别的选择。陆忆青复读第一年时候,想要参加艺考,她没有信心,还要花很多钱,她放弃了参加艺考。结果正常高考她再次失败,数学成绩拖后腿,离录取分数线很接近,那年全国高考录取率最低,不到百分之十。她很后悔复读没有参加艺考,看着学校橱窗里,还挂着她的素描画展出,陆忆青那颗不甘的心,沉到海底。
    八十年代的县城年轻人,没有多少选择,她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参加艺考培训班,首先要交很多钱,包括绘画工具,家里是不情愿出这笔钱的。母亲在关键时刻支持了她,愿意从积蓄里挤出费用,并且说服了解决反对她参加艺考的父亲,条件是她自己也得学会赚钱。父亲找了他的一个病人关系,浙江病人在溪城开的电子元件厂;让陆忆青去工厂里面做女工,她学会了在电子元件上做焊点,赚取少量的工资。她极其厌恶,简单重复的机器人工作,没过多久,她辞掉了电子女工的工作。
    母亲工作的医院隔壁,是一家国营的幼儿园,女校长能干漂亮,阳光自信乐观,她知书达理,烫着短卷发。陆忆青很喜欢这位女校长,幼儿园缺乏老师,陆忆青进去做了代课老师,经过短暂培训,她成了幼儿园老师。她对四五岁天真的孩子,说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好在管理也不困难,她很喜欢一对双胞胎女孩,可爱聪明,也有让她头痛的调皮男孩。幼儿老师工作轻松,有一笔工资收入,领到的工资不到七十元人民币,她有二十元零花钱,买了不少西方文艺著作,还有流行的哲学书籍,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悲剧的诞生》等等。
    溪城的老街道,在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拆除,带天井的旧木头房子,青石板路消失了。外婆的房子被拆,搬到一套临街小巷的砖房,两小间连在一起,各自有临街的门。因为拆迁,外婆和陆忆青又住在了一起,两人各住一间,互不打扰。陆忆青的那间小房间,成了溪城文艺青年的聚集地;小房间里有诗人,还有绘画的几个艺考生,聚在一起练习绘画。陆忆青喜欢加入不同团体,又同每个人保持距离,她不想与人太亲密。那时候,对她影响最大的一本书籍,是美国塞格林的《麦田里的守望者》,文艺青年们,都想做一个活出自我的青年。
    世界瞬间变得很开放,人们匆忙地寻找新事物,诗人翔飞和蔡伊光常光顾她的文艺小屋,翔飞是退伍军人,他是积极的文艺青年,写过不少诗,他苍白苗条而又神经质。蔡伊光是待业青年,在尝试办诗歌杂志。他们不仅写诗,也谈论当时流行的尼采,翔飞说他每次看大师的书之前,要将手洗干净,保持对书的敬意。蔡伊光是温敦矮胖的男青年,皮肤白皙,戴着黑框眼镜,任何时候都含情脉脉地注视你,他为做诗歌杂志而奔波。
    “你想往自由的高处去,你的灵魂渴求着星球。但是你的恶劣的本能也热望着自由。你的野犬也想解放自己;当你的精神尝试开狱门时,它们在地窖里欢叫着。在我看来,你还是一个幻想着自由的囚犯:唉!这种囚犯之灵魂,变成机智的,同时变成狡狯的恶劣的。”
    翔飞双手捧着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在屋里念着,想要大家发表意见。
    “我最近写了一首诗《囚徒的自由》,我们的诗歌杂志这期会印出来,给大家看,我心中的自由是什么模样。在我看来财富不自由,精神也无法完全获得自由,我们每天都是油盐酱醋的囚徒。”蔡伊光抽着烟,吐着烟圈,陷入思考。
    “我不介意我的灵魂住有恶魔,如果恶魔能够,将我从囚徒的地牢中解救出来,帮助我获得自由。”陆忆青无拘无束地说,所有人都知道她想逃离这个地方。
    翔飞紧锁眉头,放下书籍,长叹一声,
    “我的灵魂永远都是高贵纯洁的,即使我被囚禁,没有财富,没有自由,我再向往自由,也不会与恶魔打交道,我也不会出卖我的灵魂换来财富。”
    文艺小屋还有另外一批人,那就是艺考生们,都是高考失败的人,做梦考上美院。集中在陆忆青的小屋画素描,有那么四五个人,去考什么学校大家都相互清楚,有时候会结伴而去,到各个城市提前考专业。其中两个男生,陆忆青很信任他们,然而他们瞒着她,去考了一个学校,害怕她也去考。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这件事,男人们在自身利益面前,是如何的选择。
    八十年代的文艺风潮席卷全国,大家都想做些出格的事情,对抗长期受困的生活方式。西方的文化开始在中国传播,县城这样的地方,到周边大城市也不过两三小时的距离。考到大城市的学生,不断回到县城里,而县城里的艺考生成群结队去大城市上课,找考试诀窍和门路。在陆忆青艺考两年的日子里,认识了各种文艺青年、老师、学生、社会青年、搞艺考培训是为了赚钱,而艺考生找门路是为了考上大学。
    女孩之间的友谊,可能维持很久,也可能瞬间破裂,女性之间友谊大部分是阶段性的。陆忆青与画友胡红卫的友谊,维持了一段时间,直到她离开溪城。胡红卫是在旅馆工作的女孩,她的绘画水平不错,陆忆青有时候去她工作的饭店去练习绘画,她性格豪爽朴实,年纪比陆忆青大几岁,她边工作边练习绘画。陆忆青和宁媛,胡红卫经常在一起玩,她们喜欢去溪城郊外的大河旁,河滩有很多鹅卵石,四周被竹林包围,可以在河里游泳,也是是拍照的好地方,彩色照片刚流行,有机会借到相机。胡红卫幽默包容的性格,吸引了一群艺考生在她周围,她认识溪城所有绘画的人。
    青山下的溪水,源源不断汇入长江,南来北往的长江码头,自有一套风俗文化;码头城市芜湖,开放又保守,灵活适应性强。雄心勃勃而现实,对外来的文化异常敏感,从不排斥新事物,什么新鲜事物都能第一时间接受。新事物在有利可图下,发扬光大,无利随即放弃。码头文化没有很强的凝聚力,人群是流动的,他们相信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不会像山区的人们,固守文化,码头文化的人群不会费心思建牌坊。他们抓住眼前所拥有,对流逝不会伤感,习惯于变动,变动也酝酿着机会。让发生的事情,顺其自然,犹如长江水,滚滚向前。
    溪城师范美术系老师矮瓜的画室,吸引了一群艺术爱好者,矮瓜近三十岁,是芜湖人,他毕业于本省的师大,分配到溪城师范。矮瓜身材矮小,五官精致,黑皮肤的脸上,大眼睛闪着狡黠。他喜欢开油腔滑调的码头式玩笑,半真半假,半讽刺半恭维。然而,他的才气是真实的,尤其是素描功夫让陆忆青崇拜。艺考圈很小,陆忆青和宁媛认识了矮瓜,他的小聪明和幽默轻松的态度,吸引了焦虑的陆忆青。矮瓜的外号是女生之间对他的秘密称呼,他的画室里鱼龙混杂,都是与艺术相关的人;有来喝酒聊艺术的,有来讨教的艺考生,还有自己的学生,学校里提供他一间画室。常客有溪城的画家八字胡,矮胖的身材,留着向上翘的八字胡,格外显眼,他和矮瓜都是师大毕业的,他在芜湖与溪城之间跑动。他们共同的帅气好友西门庆,身高一米八,瘦高苗条,皮肤白,五官像演员。西门庆在陶瓷厂做工艺设计,有些矫情的艺术气质。
    矮瓜,八字胡,西门庆三人在一起,让人想到三个火枪手,总得闹出些什么名堂,要么去找女人,要么做些无聊的恶作剧,给寂寞的小城,增添一些烟花。宁媛喜欢外表优雅的西门庆,可是她没有得到西门庆的回应,西门庆复杂的人缘关系里,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不得不承认,无论男人女人在外貌身高上占优势,会受到欢迎与宠爱,以至于不怎么好的品性,也会因为美而被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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