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林的阴影像活物般缠上脚踝，凌霄数着第七十二棵扭曲的古树时，终于听见了整齐的脚步声。
    三列巡兵正沿着林间小道行进，铁甲碰撞的脆响里混着铁链拖地的闷响，每个士兵的脖颈上都嵌着圈暗金色的环，环上垂下的锁链连接着后腰的铁牌，牌面刻着编号与烙铁印。​
    “停下！”​领头的巡兵长突然转身，头盔下的独眼在火把光里泛着冷光。
    凌霄迅速矮身躲进古树的空洞，树皮内侧竟有指甲抠出的深浅不一的刻痕，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是新伤。​
    “逆道”剑的莹白突然黯淡下去，剑身在掌心微微发烫。
    凌霄忽然想起千界典籍里关于魔域巡兵的记载：“其目能辨灵气，遇修士则环鸣”。
    他屏住呼吸将灵力沉入丹田，指尖抚过剑脊上刚浮现的云纹，那是三年前悟透的敛气诀，此刻却听见身后传来锁链绷紧的锐响。​
    “那边有动静！”​巡兵长的吼声刚落，三柄长矛已刺破树影。
    凌霄旋身避开的刹那，看见最左侧的巡兵突然踉跄了一下，脖颈上的金环发出刺耳的嗡鸣。
    那魔兵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巡兵长一记鞭腿踹在膝弯：“编号7156，再多嘴就去喂噬魂蚁！”​
    金环的嗡鸣渐渐平息，7156号魔兵垂着头，铁链在地面拖出半道血痕。
    凌霄注意到他右手的指甲缝里嵌着些蓝色粉末，与方才老者皮袍上的铜钉锈迹颜色一致。​
    “搜！”​
    巡兵长的靴底碾过凌霄方才藏身的树洞，火把将他的影子投在树干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蝙蝠。
    凌霄屏住呼吸贴紧地面，逆道剑的莹白彻底隐去，剑身在腐叶堆里泛着与枯枝无异的灰光，这是剑器认主的最高境界，唯有心绪澄澈如琉璃者方能做到，千界修士里，能让逆道剑如此敛藏锋芒的，不出十人。​
    “头儿，啥也没有。”​
    “走！耽误了换岗时间，谁也别想好过。”​
    巡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霄望着他们消失在林雾里的背影，忽然发现7156号魔兵的锁链末端沾着片蓝色花瓣，花瓣在腐叶上慢慢舒展，竟透出微光。​
    他俯身拾起花瓣的瞬间，整片黑松林突然安静下来。
    月光不知何时穿透了瘴气，照亮林间空地上的石阵，那些半埋在土里的石柱上刻满了与魔兵金环相同的纹路，柱顶却供奉着些粗糙的泥塑，细看竟是怀抱婴儿的女子，眉眼间带着悲悯。​
    “这是”望乡石”。”​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攥着把蓝色花草，正往石缝里塞。“上域不让祭拜，可每个月都有人偷偷来。”
    他指了指泥塑的底座，那里刻着模糊的名字，“都是些想回家的魔兵，7156的娘就刻在第三根柱子上。”​
    凌霄突然明白那蓝色粉末是什么了。
    药王谷的药圃里种过这种“归乡草”，说客死他乡的人，只要还有一撮骨粉，这草就能循着血脉找到故乡。​
    “想混进去，就得有这个。”老者从怀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牌，编号处被利器剜去了大半，“编号9527，三天前死在陨星台。”​
    “巡兵换岗时会查铁牌和金环，”老者往他嘴里塞了颗苦涩的药丸，“这是”敛息丹”，能让金环认不出你的灵气，三个时辰有效。记住，到了陨星台别抬头看天枢城的方向，那里的探照镜能照出骨髓里的灵气。”​
    远处传来第二遍号角声，比方才急促了许多。
    凌霄将铁牌别在腰间，望着巡兵消失的方向，突然发现那些铁甲反射的光里，有几颗微弱的蓝色光点在闪烁，是归乡草的花粉，正随着夜风飘向东北方。​
    第三遍号角声刺破林雾时，凌霄已混进了替补巡兵的队伍，脖颈上的金环勒得皮肉发疼，他学着旁人的样子垂着头……
    陨星台的换岗仪式比凌霄想象的更严苛。
    巡兵长拿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挨个照验士兵后腰的铁牌，镜中射出的红光能穿透衣物，在皮肉上显露出与铁牌对应的烙印。
    轮到凌霄时，他故意让铁牌与后腰的旧伤重叠，红光扫过的刹那，逆道剑在袖中微微发烫，将灵脉的波动压得比垂死的烛火还要微弱。​
    “编号9527？”巡兵长的独眼眯了眯，青铜镜在他颈间的金环上顿了顿，“昨天还在西营喂噬魂蚁，今天倒能站着换岗了？”​
    凌霄垂着头不说话，指尖悄悄捏住老者给的铜钉。
    身后突然传来7156号的咳嗽声，那魔兵故意将归乡草的粉末蹭在铁牌上，青铜镜顿时蒙上层蓝雾：“头儿，西营的噬魂蚁昨夜闹了灾，说不定是这小子命大。”​
    红光在蓝雾里散成碎星，巡兵长骂骂咧咧地推开凌霄：“滚去东市协助采购补给，天黑前回陨星台站岗！”​
    “得令！”凌霄扭头便往东边走去，心中暗叨：“如此便能脱困，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