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入口处，两串骷髅头灯笼在阴风里来回晃悠，每一颗颅骨的眼眶都盛着团幽绿鬼火，火苗舔舐着焦黑的骨壁，将两侧连绵的帐篷照得忽明忽暗。
    那些帐篷用魔域特有的黑纱缝制，纱面上绣着扭曲的血色符文，在火光中仿佛活过来般蠕动，帐篷顶端的兽角装饰时不时滴落几点粘稠的液体，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轻响。​
    卖黑铁武器的摊贩正用锈迹斑斑的锁链拴着只三眼魔狐，那畜生通体雪白，额间竖着只琥珀色的竖瞳，前爪被烧红的铁钉钉在发黑的木板上，鲜血顺着木纹蜿蜒成细小的溪流。
    可它依旧不甘地扭动身躯，用没被钉住的后爪在虚空里比划着诡异的手势，每道爪影划过都留下淡金色的弧光，引得周围几个戴斗笠的客人纷纷后退。​
    凌霄拢在袖中的手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两下，一道细弱的声音顺着袖口钻出来：“主人，我出来一下。”​
    “青幽，何事？”他猛地攥紧拳头，喉间溢出压抑的惊呼。
    这东市是魔域鱼龙混杂之地，藏着无数眼线，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行踪。​
    青幽化作的翠绿蛇影刚从袖中探出头，突然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箭般窜向斜前方的帐篷。
    那里正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混杂着女人的惊呼和粗野的呵斥。​
    三个穿玄铁甲胄的魔兵正将个穿粉裙的少女按在地上，她怀里的陶罐摔得粉碎，淡青色的瓷片溅得到处都是，里面的紫色浆果滚了满地，每颗都像浸了墨的玛瑙，在灯笼下泛着幽幽紫光。
    少女头上的双角只有拇指长短，玉白色的角尖还泛着粉红，此刻正被个络腮胡魔兵用靴底碾着，铁甲靴上的尖刺几乎要戳进她的头皮。​
    “小魔仙？”络腮胡啐了口唾沫，铁靴又用力碾了碾，“敢在鬼市卖没缴税的魔果，不知道天枢城的新令吗？城主说了，凡是带魔纹的东西，都得抽三成魔税！”​
    少女银铃般的哭声突然卡在喉咙里，原本泛红的眼眶瞬间瞪得滚圆。
    她死死盯着魔兵腰间悬挂的狼牙棒，那上面除了凝结的黑血，还挂着三张明黄色的“镇魔符”——用魔域孩童心头血绘制的符咒，是所有魔族最恐惧的东西。​
    凌霄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正要上前却被青幽抢了先。
    翠绿的蛇影如离弦之箭，狠狠咬在领头魔兵的手腕上。​
    “孽畜！”络腮胡魔兵疼得嗷嗷直叫，甩着手臂连连后退，铁甲碰撞发出哐当巨响。
    可青幽却像片沾了胶水的叶子，死死黏在他手腕上，猩红的蛇信每扫过一处，玄铁甲胄就冒出缕缕白烟，伴随着刺鼻的酸腐味。​
    凌霄趁机撞开另外两个魔兵，铁甲相撞的闷响里，他将少女护在身后：“你快跑！往西边的帐篷钻！”​
    少女未动，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手指着他后腰：“你的铁牌在流血。”​
    凌霄这才感到旧伤处传来刺痛，方才推搡时，腰间那块刻着“结界巡查”的铁牌边缘划破了皮肉，血珠滴在地上，竟让那些紫色浆果突然亮了起来，像是被唤醒的星辰，顺着石板缝开出细碎的蓝花，每片花瓣都闪着萤火虫般的光。​
    “我叫阿蛮，他们都叫我小魔仙。”少女突然从怀里掏出块半透明的玉佩，玉佩里流动着青光，“这是魔尊大帝时期的”同心玉”，能藏住你外露的灵气，那些魔兵鼻子灵得很。”​
    玉佩触到凌霄背后的逆道剑时，剑鞘上的莹白流光突然活了过来，与玉佩的青光缠绕在一起，像两尾在水里嬉戏的鱼，顺着剑鞘游走，最后在剑柄处凝成个太极图案。​
    此时青幽已咬断三个魔兵的咽喉，化作穿绿裙的少女模样站在一旁，指尖还滴着魔兵的黑血。
    阿蛮拍着巴掌笑道：“这姐姐可真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猎手都厉害！”
    她忽然压低声音，往凌霄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灵果，果皮上还沾着她的体温：“跟我来，东市的地下的鬼市才有真正的好东西，是那些天枢城的杂碎找不到的。”​
    鬼市的地下通道藏在口枯井里，井口用块刻着饕餮纹的石板盖着。
    掀开石板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潮湿与酒香的气息涌上来。
    井壁上凿着螺旋状的台阶，每级台阶都被磨得光滑，每隔三丈就挂着盏用兽油点燃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染开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阿蛮踩着灯笼的光晕在前头蹦蹦跳跳，粉色裙摆扫过台阶上的青苔，她的双角在微光里泛着珍珠色的光泽。
    “这里以前是魔尊大帝的粮仓，能藏下整个魔域的收成呢！天枢城的那帮魔头占了魔域后，才改成了黑市，专门卖些他们查禁的好东西。”​
    井底别有洞天。
    数十间石屋沿着暗河而建，河面上漂浮着荷叶状的灯盏，里面的磷火顺着水流缓缓移动。
    魔族们用发光的苔藓照明，石桌上摆着交换的货物：兽皮缝制的衣物上镶着发光的鳞片；陶罐里的灵米每粒都像小月亮；甚至还有用陨铁打造的玩具，捏一下就能喷出彩色的烟。​
    一个穿黑袍的老者正用树枝在地上写字，那些字泛着淡金色的光，围坐的孩童们齐声念着：“地有灵，生五谷；民有信，安四邻……”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
    “那是我的仓劫老师，”阿蛮指着老者，羊角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老师说这些字是魔尊大帝亲手创的，以前每个魔族孩童都要学，可现在天枢城的人见了就烧。”​
    凌霄注意到石屋的梁柱上都刻着相同的云纹，与阿蛮的同心玉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只是更大更繁复，像是某种守护阵法。​
    “糟了，那是青面魔将军的人！”阿蛮突然拽着凌霄冲进最近的石屋，手指着斜对面的酒摊。
    三个穿铁甲的魔兵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酒壶倒在地上，紫红色的酒液漫延开来，其中一个魔兵腰间的令牌掉在地上，上面刻着“天枢城巡查营”的字样，还沾着块啃剩的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