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渊难得地失神了片刻，眸光微敛，似是沉入某种未名的情绪之中。江元初立在一旁，将他这般情态尽收眼底，心头一时五味杂陈。他暗忖：顾九渊与墨夏结为道侣不过三月，何来如此深重之牵挂？
    然而他并未说破，只默然垂眸。正待事情如他所料般告一段落，他欲行礼告退，却忽被顾九渊抬手拦下。
    “等等。元初，你身上的气息……”
    江元初瞬时难以掩盖的心慌，难道是死地的阴沉之气未除？不会，归来时，他早已涤净周身。江元初低着头，额角已经冒起了冷汗，若是被师父发现自己偷偷前往禁地，只怕不是被罚这么简单，到时自己又要找什么借口让师父心软？正当运转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时，顾九渊已经再度开口。
    顾九渊抬手一挥，那抹属于陆河的剑气自江元初身上浮现，流转与他手心，江元初暗自松了口气：原来是此物。
    离开死地时，江元初疑惑那人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悄悄把这股气息收回了手中想通过古书查探他口中的巫山神女，幸好，师父察觉的只是这抹气息。
    顾九渊凝神感知剑气中若有若无的神力，沉声问道“这是从何处沾染的？”
    江元初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顾九渊冰冷的双眸，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直抵神魂。他心跳骤然加快，脑中急转，却不知作何解释。
    “弟子……不知。”他终是垂下眼眸，声音低了几分。
    “这气息上附着着若隐若现的神力，元初，你该说实话。”顾九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审慎。
    “是陆河……”
    “陆河？”顾九渊指尖凝着那缕剑气，眸光沉静如水，却隐隐有暗流涌动。那剑气在他掌心流转，泛出浅金光泽，其深处藏着一丝极隐秘的神力波动，哪怕是他如今的修为，也几乎难以察觉。这显然不是陆河该有的气息。
    江元初神色变化，顾九渊盯着他的双眼藏不住的探究和压力。最终江元初才下定决心将陆河的事全盘托出。
    “陆河那把剑出现后，他们二人就急急离开了。”
    顾九渊静默片刻，指尖轻轻收拢，那道剑气便如游鱼般没入他袖中。他并未继续追问，只淡淡道：“此气息绝非凡人所能拥有，这几日你便待在静衡宗，带我查明其源。”
    “我同师父前去。”
    顾九渊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茶盏轻晃，顾九渊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殿中。江元初指尖凝气，口中念诀紧随其后。
    剑上气息指引，二人在鱼卢村停下，浓郁的非凡之气环绕在整个村子上围。顾九渊皱眉，墉洲之地从未察觉过还有这么一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何事。
    狭小的村道上略有村民行走，炊烟袅袅似有烟火气，而顾九渊透过这表象却看到了破屋碎瓦，白骨哀哀。
    “二位仙长可是借道入长化县里？”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元初回头，就见一粗布衣着打扮的常欢。
    “常欢，你这幅打扮做什么？墨夏呢？”江元初立刻问道。
    与常欢模样相似的村民抬眼看他，眼神中藏不住的疑惑，“村中之人自然这幅打扮，仙长你……”
    “江初！同他们废话什么，阿婆喊你呢！走了走了，后山不知道怎么塌了下去。快些回去。”
    说话的少年同样粗布乡衣打扮，面容与墨夏相似，只是脸上带着的肆意和张扬是墨夏从未有过的。江元初一听这个名字，愠怒道：“你叫他什么，墨夏你发什么疯。”
    “胡嚷嚷什么！”酷似墨夏的少年开口，暴躁又尖锐，“哪来的外乡人，村里不欢迎你们。”
    “外乡人？墨夏，你当真疯了不成？”
    江元初还欲争辩，却被顾九渊一个眼神止住。那与常欢极为相似的少年也就是江初，见状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侧身道：“阿婆说，原来是客，村中虽然简陋，还请二位进来歇歇脚。”他转头低声哄劝，“元哥，阿婆说了客人为重，别生气了。”
    那叫元哥的少年轻哼一声转身进了村里，不在理会三人。
    江初引着二人走向村中一处略显破败却收拾得干净的院落，那院落之中几颗桃树叶子几乎落光，只剩下几片黄叶摇摇欲坠，风一吹再也支撑不住，落在打扫干净的院子里，平添了几分寂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坐在院中矮凳上挑拣草药。见他们进来，浑浊的眼睛微微抬起，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刚进院门，那酷似墨夏的少年便毫不避讳的拉住江初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语气亲昵又带着埋怨，“江初！你怎么守门人都带进家里，阿婆就是太好心了。”
    老人听见他的话并没有责怪他不知礼，反而笑的慈爱，哄道：“元儿乖，让他们喝杯水吧。”
    江初唤他元哥，老人又称他元儿，江元初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少年恐怕叫江元吧。江元初气得咬牙：敢情二人是把他的名字拆开用！
    婆孙三人其乐融融哪里顾得上江元初阴沉的脸。
    江元生气的摆脸，江初也无奈笑了笑，抬手自然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元哥，不过是歇歇脚，不妨事的。”
    江元哼了一声却没在反驳，只是骂道，“爪子拿开，没大没小。”江元瞥向一旁的江元初和顾九渊二人，那眉梢之间的厌恶和挑衅毫不掩饰。
    顾九渊面色沉静，眸光却骤然冷了下去。他清晰的看到，江元看向江初时，眼中闪烁的光芒，与墨夏偶尔望向他时的专注神情，竟然有几分诡异的重合。然而这份重合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因为这份专注并非给他，而是给予一个乡野少年，而这个叫江初的少年与常欢相似。
    江元初也觉得愕然，眼前这个相貌和墨夏如出一辙上少年，举止神态却判若两人，让他浑身不自在。如果说墨夏闷到极致气得自己心中窝火，那眼前这个人就是无时无刻不再挑衅自己，好想拔剑砍死他。两个极端，无论哪种都气得人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