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苏东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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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几秒,于小粟而言却漫长得如同整日。
当苏东青沙哑地说:“可以了。”小粟如惊兔般缩回床边,十指紧张地互相捻搓:
“谢谢...夫君。”
“小事,不用在意。”
二人再次沉默,尴尬的气氛在房间弥漫。
这时,苏老婆子听到屋内传来响动,直接推门而入。见自家孙子好好地坐着,开心地直呼:“哎我的东青啊,奶奶的乖孙总算醒了!”
苏老婆子激动地紧抱住苏东青,接着拉过小粟的手,眼神充满感激:“真是多亏小粟,没有你,咋们东青至今还被恶鬼缠身啊!”
疑似”恶鬼”的苏东青讪笑。苏老婆子一个老妇人辛苦将原身拉扯长大,他既大难不死顶替了原身,必会肩负起责任。
苏东青扶苏老婆子坐下,蹲下身郑重道:“奶奶,孙儿如今清醒了,将来就让我孝敬您,您直管享福。”
苏老婆子乐得笑不拢嘴,孙子能清醒,比什么都重要。“好,好好!我的东青就是懂事。”苏老婆子连声叫好。
余光瞥见小粟局促地站在一旁,苏老婆子连忙拉着苏东青介绍:“东青啊,快来瞧瞧,这是你的夫朗小粟。”
小粟被点到名,一个激灵,碎步挪到苏东青跟前:“夫君。”
苏东青努力忽视别扭感,被一个少年喊”夫君”,怪不自在的。他窘迫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苏东青。”
小粟微点头,默不作声。
如今站着的汉子,就像蓄势待发的捕猎者,那目光扫来,小粟只觉得像被猛兽盯住,脊背发凉。
苏老婆子见二人陌生的样子,偷偷笑了一会。感情什么的有的是时间培养。“别杵在那里了,快来吃饭——”
苏老婆子下了血本宰鸡熬汤:“东青,小粟,你们多吃点。”她将一大块鸡肉放到小粟的碗里。
小粟睁大眼睛,只有猎户家能常吃肉,普通人家,只能攒够蔬果鸡蛋,才能换回半斤肉。他慌忙摇头:“使不得,奶奶吃。”
苏老婆子将碗推回来:“多吃点,长点肉,将来才有力气生孩子。”苏老婆子虽上了年纪,力气可大着,小粟推不过,只得谢过,害羞地小口吃着。
一旁的苏东青听到”生孩子”,险些打翻碗筷。他的视线钉在小粟肚皮上,无法想象这哥儿大肚的模样。
苏老婆子见苏东青一直瞧人家肚皮,打趣道:“东青,你也想快点抱孩子?你和夫朗晚上得努力了!”苏老婆子历经世事,毫不避讳这些事儿。家里的独苗醒了,是该抱个曾孙!
小粟默默吃饭,一声不吭,细看耳尖微红。
苏东青脸色古怪。这,他对男人实在没兴趣,何况这”老婆”比一张白纸还纯的模样,他真扑上去就太禽兽了。
一顿饭下来,苏老婆子的说话声滔滔不绝,话题最后总围绕在生子,听得苏东青食不下咽,生硬岔开话题。
吃完早饭,苏东青将小粟带到屋内,自己在衣柜翻找外出衣服。
小粟初为人夫朗,夫朗的本分还是知晓的。他咚咚咚跑到苏东青跟前,接过衣服,低着头:“夫君,我,我替你更衣。”
小粟个子娇小,只到苏东青的胸口处。近距离打量,这”老婆”实在瘦弱,皮包骨头,是该多吃点。
“不用,我自己来。”他又不是断手断脚,哪需要人伺候?
苏东青自顾自脱下里衣,精壮的身躯一览无余。小粟霎时涨红脸,猛地转过身。
苏东青不解地套上外衣。半响,他才意识到这个少年是”哥儿”,放到现代是妹子!他这样随意脱衣,怕是吓着人了。“咳...对不住,习惯了,下次注意。”
小粟背对着,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苏东青越想越觉得不妥。他这”老婆”是冲喜才嫁给他,他们一不认识,二没感情。如今他醒了,还绑着人不放就太不地道了。他这糙汉子,想什么不经意就说出来:
“那个,你如果想要合离,尽管说,我绝不阻拦。”
汉子主动休妻,对夫朗名声不好。若夫朗提出合离,顶多让汉子丢点面子。他不怕闲话,却不知道这世界对合离过的哥儿有多残酷。
话音一落,小粟整个人僵住,脸色刷白,鼻尖一酸,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夫君...是嫌弃我吗?”
软糯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小粟的身子抖得像筛子,十指慌张地互掐,这是他极度紧张的表现。
”合离”二字就像尖刀捅进心口。二娘总骂他愚钝,将来定不讨汉子欢喜。若被休弃,定不会让他踏入家门。一个被休弃的哥儿,在这世间上哪还有活路?
小粟剧烈的反应,给了苏东青当头一棒!哥儿红着眼圈,无措地望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
苏东青嗓子发紧,干巴巴解释:“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这婚事非你我所愿......”
话没说完,小粟的眼泪已断了线般滚落。他不敢哭出声,只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小粟以为嫁入苏家能摆脱折磨,安稳度日,原来是自己太无用,惹了夫君生厌。
苏东青彻底怔住。怎么、怎么就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手下的队友敢哭唧唧,早挨揍了。但这是他名义上的”老婆”,不能打。
高大的汉子急得来回踱步,浓眉紧成”川”字。他擅长揍人,哪会哄人!?
那边的哥儿快哭成泪人了。他烦躁地狠狠撸了把头发,一把抓着小粟单薄的肩膀,语气又气又认真:“我不是嫌弃你,是给你机会......让你重新选择对象...汉子,我俩是盲婚哑嫁啊!”
小粟不理解这奇奇怪怪的理论。他们村子拜了堂的哥儿,无论生死都是夫家的人。
“可是...你是我的夫君,你休了我,我便无家可归。”说到”无家可归”四个字,滚烫的泪水砸在抓着肩膀的大手上,让苏东青觉得手背的不是泪水,而是炽热的岩浆。
“我是说——”他笨拙地想放软语气,“你可以挑个更......”完了,论三秒揍哭罪犯他经验丰富,哄人?他两眼一抹黑。
他下意识抬手想抹去那张小脸上的泪,可对上那双胆怯的眼,手就那么僵在半空。
小粟默默从包袱翻出唯一一套旧衣。他来时便只带了这一身。碍于汉子在屋内,他低着头就要往外走,去换下身上的嫁衣。
苏东青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你去哪儿?”
小粟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夫君既然不要我,我这就换下衣裳离开......”
苏东青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他有种预感,现在放手,后果绝不是他想看到的。
将人拽回来,这次酝酿好说词:“我没不要你!只是不想你没了自由,万一你哪天遇到真心喜.....”
小粟这下听明白了,慌忙拽着苏东青的衣袖,以证清白:“我不要自由,没有喜欢别的汉子,只有夫君!”
娇小的哥儿焦急地直表心意,就怕夫君误会他不贞。曾有个夫朗偷人被发现,让盛怒下的汉子活生生打死!不忠的夫朗没好下场!
苏东青见小粟惶恐的模样,生怕再说下去,人又给哭了。
“你还小,等哪天你明白的时候再......”
他挫败地叹气:“唉,算了。”
情情爱爱的,这么点年纪,能懂什么?将来开窍了,他再替对方把关就是了。
苏东青伸出大手,眼看就要碰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上——小粟下意识紧闭眼睛。
片刻后,温暖的触感轻轻覆上头顶。
眼睫颤了颤,他微睁。高大的汉子俯身凑近,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
“不会休你。”苏东青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保证。”
——
苏东青安抚好小粟,换上外衣便出了门。
待夫君出门,小粟将身上的红色嫁衣小心脱下,换上破旧的布衣。
一连串惊吓,小粟眼圈微红肿。站在门口发呆时,被苏老婆子撞见。
“哎,小粟,东青那孩子是不是折腾你了?”苏老婆子以为自家孙子猴急把人给办了,庆幸之余又心疼小粟:“乖孩子,奶奶回头教训教训他!”
小粟见状,连忙反驳:“没有的事,夫君...夫君他待我,很好,没有欺负我。”
想到刚才夫君郑重的承诺,小粟的脸又开始烧起来。虽然夫君表面很是凶恶,说话有些奇怪,但夫君没有对他露出嫌弃之情。
苏老婆子见小粟脸色突然变红,摸了他额头:“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生病了?”
小粟微摇头,接着从屋内拿出折叠好的嫁衣和簪子,双手递到苏老婆子跟前:“奶奶,周姨说这是您的,我等等就洗干净还给您。”
苏老婆子摩挲着银簪,怀念道:“这发簪是东青的爷爷买的。他说姑娘家多戴些发饰好看,省吃俭用,攒了大半年钱,到镇上的店铺买来送我。”
“他说别家姑娘有,我家娘子也得有。你说说,家里吃饭都成问题,还成天整些幺蛾子。”苏老婆子虽是嫌弃的口吻,但眼底的笑意却满得溢出来。
小粟是个乖巧的哥儿,听苏老婆子说到欢快的地方就浅笑,听不懂的地方就瞪着大眼,也不打岔。
想当年,苏家老爷子是村里头不愁温饱的猎户。没出事前,大家都经常和苏家老爷子以物换物。谁知自打苏东青出生,苏老爷子的大儿子和儿媳从镇上往返途中,遇到暴雨土石流,双双跌入河里没救成。苏老爷子痛失大儿子和儿媳,在山上捕猎不慎葬送在黑熊掌下。苏家似遭了诅咒。
苏东青的爹娘,苏老爷子的二子和二媳妇为寻回苏老爷子的尸身,随其他猎户上山搜寻,谁料遇到狼群追赶。所有人侥幸出逃,唯有苏家二子二媳妇没了音讯。
遥想苏家一家子是村里头和善人家,一夕之间死绝了。村民纷纷安慰苏老婆子。不知谁带头说,苏东青就是天煞孤星,是恶鬼降世,才会让苏家的人丁陆续死去。
苏老婆子当然不相信。自家宝贝孙儿是她亲手养大,是人是鬼她岂会不知?但高大的汉子总归不受村民接受,无人敢靠近苏东青。年轻的汉子也被自家爹娘告诫,不准和苏东青说话来往。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一个阴郁的汉子。
上个月苏东青在山林发生意外。接到这则噩耗,苏老婆子险些昏过去。所幸躺了大半个月,苏东青清醒了,人也开朗起来,还有了自己的夫朗。
想到这,苏老婆子欣慰地拍了拍小粟的手背:“小粟啊,咱东青或许不善言辞,但不是坏孩子。奶奶希望你们都和和美美,安然生活就好了。”
小粟小力地点头。夫君看着可怕,但不是坏人。
——
苏东青从记忆得知,这个世界分为汉子、女人、哥儿三种性别。汉子即是男人,而哥儿的外貌似男子,身形如女子般娇小,可为汉子生育。哥儿的眉心有红痣为记。
他脑袋闪过小粟眉间那点红,想到这是区分关键。走在路上,便忍不住打量村民。
苏东青一米九的个头,在汉子堆里也鹤立鸡群。配上那副”凶神恶煞”的相貌,所经之处,男女老少如避恶鬼,纷纷逃窜。
记忆中,原身爷爷是村中猎户,早年受敬重。可自打原身降世,苏家祸事连连,苏老爷子亦遭遇不测。村民便将他视为”瘟神”,避之不及。
他这现代警察本不信鬼神之说,可身死附身这事摆在眼前,若说无神佛,又怎么解释他的情况?但他心宽,既来之则安之,很快接受身份转换。
眼下他缺乏汉子应有的”地位”。要想在这里生存,他必须摸清这里的法则。汉子掌握话语权,一个不被正视的汉子,言语便无份量。
于是苏东青想了个法子证明自己——他循着记忆,摸进野猪出没的后山林。
离家前,他带上了苏老爷子留下的猎弓和利器。沉重的弓积满灰尘,他轻拍试拉,弓弦韧劲犹存。他扛锄选松软处挖坑,覆上枝叶伪装。不到半盏茶,一个陷阱便完成。
苏东青利落攀上大树,寻了个宽枝,叼着草茎闭目养神。
草丛间,一只尾尖带灰的白兔嗅着气味,一蹦一跳来到树下。苏东青眯眼瞧见白兔通红的眼睛,莫名与小粟哭红的眼圈重合。
白兔歪头望着树上汉子,傻楞不动。苏东青轻笑。这兔子和家里那哥儿像极了——说不上来缘由,就感觉他们是同一种生物,单纯,带股傻劲。
兔子还在探头探脑,地面骤响。它耳尖一竖,四爪如风,瞬间没了踪影。
不远处,一头身形壮硕的野猪闯入视野。
苏东青扭动手腕,淡定从麻袋抽箭,上弦,拉弓,瞄准,一气呵成。待野猪踏入陷阱洞范围,他手指一松——箭如闪电,正中野猪!
它吃痛狂奔,一脚踏空,咚一声坠入陷阱。
苏东青跃下树,补上两箭结果野猪。确认死透后,他咧嘴一笑,轻松将猎物拖出坑。
这身体力气不输前世。他扛起野猪,在村民们目瞪口呆中,大摇大摆走向村长家。
村长早听见家门外骚动。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走到门口颇费功夫。刚到门口,便听一片抽气声。
村长以为是哪个混蛋闹事,当即黑脸质问:“谁又惹事了?张家的汉子还是李家的哥儿?大晚上吵吵什么?”
村长这把年纪不容易,偏一群兔崽子不省心!上个月张家二汉子求娶星哥儿不成,天天堵路,闹到他这,刚摆平,李家哥儿又打架闹也闹上门,真是造孽!
这花甲之年的”社畜”村长,今日却猜错了。闹事的非张非李,竟是苏家汉子苏东青。
苏老爷子是村长故友,苏东青算是他看着长大。虽然沉默阴郁,终非恶人。否则当年村民指其为”天煞孤星”时,他也不会力排众议护着。今夜却不同。高大汉子眼眸明亮,昂首挺胸,浑身透着自信,与昔日阴郁判若两人。奇了,这是转性了?
村长知他昏迷半个月,成婚次日方醒。他颇有耐心关心道:“东青,大晚上跑来,可是苏家奶奶有事?”
苏东青咧嘴一笑,侧身让开。野猪尸体赫然呈现!
村民哗然,七嘴八舌难以置信。有人惊呼:
“天,野猪!苏家汉子猎的?”
“什么?苏家汉子?那个天煞孤星?”
“你胡扯吧?不是说苏家汉子昏迷大半个月了?”
“你消息不灵通,苏老婆子为他讨了一个哥儿冲喜,瞧瞧隔天就醒了!”
“真是苏家汉子捕猎到野猪?”
“我两只眼睛看见,他独自一人扛着野猪从山林下来!”
苏东青对议论置若罔闻,上前对村长道:“村长,今天在山林侥幸猎到一头野猪。念您长久关照苏家,无以回报,特将此物孝敬您。”
村长犹在震惊。村里除了苏老爷子,谁有本事独猎野猪?其他猎户合力能捕头鹿已属不易!这苏东青竟真继承苏老爷子的本事了?
村长不愧见惯风浪。见苏东青不仅清醒如常,更能独猎野猪,他由衷为故友感到欣慰,上前轻拍苏东青肩膀:“说甚答谢!我与你爷爷是故交,你有这般出息,他在天有灵定感到欣慰!”
招呼村民搬猪进屋后,村长想起什么,叮嘱道:“你如今成婚了,少在外头晃悠,省得你家夫朗着急。”
苏东青本意便是当众立威,改善村民对他“天煞孤星”的印象。强者才能令人忌惮,不敢随意评论。见村长收下”心意”,提起夫朗,他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半响才意识到,是家里胆小的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