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字刻了多久？”凌柳用银探针轻轻敲了敲树皮，探针头立刻蒙上层灰绿色的锈。
    “得有三十年了。”三叔公在他身后嗫嚅道：“就是那个外乡女人死的那年，你奶奶说树神显灵，让刻个柳字敬着……”
    “我看这不是敬着，而是锁着。”凌柳突然蹲下身，拨开地上的腐叶。
    泥土里露出截深褐色的根须，竟在微微蠕动，根须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红绳里裹着些碎骨渣，小得像米粒。
    周明宇的呼吸顿住，那红绳的颜色，竟然和他挂木牌的红绳一模一样。
    凌柳拈起一点碎骨渣，放在鼻尖闻了闻，不经意道：“你奶奶没告诉你，三十年前死在树下的外乡女人，也姓柳。”
    “姓柳？”周明宇懵了，“奶奶只说她是外乡人，没说名字……”
    “柳厢玉！”凌柳突然说出个名字，腕间的炽日印猛地热了下。
    凌柳站起身看向周明宇，继续开口：“《柳氏堪舆录》里记过，民国时有个姓柳的风水师，擅长木骨术，能用树魂养骸骨，让枉死者借木还魂。只是这术太过阴损，早该失传了。”
    凌柳突然顿了顿，看向三叔公，问道：“那女人死的时候，是不是怀着孕？”
    三叔公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半晌才点头：“是……是怀了，听上山砍柴的人说，她倒在树下时，手还护着肚子……”
    凌柳的指尖在树皮的“柳”字上划了划，那字的边缘突然渗出些黏糊糊的汁液，是深绿色的，滴在地上“滋啦”一声，冒起缕白烟。
    “你奶奶刻这个字，不是敬树神，是用柳如眉的骨血养树。”凌柳的声音沉得像井里的水：“这柳树吸了三十年孕魂，早成了精。你奶奶让你挂木牌当替身，不是让柳树认你，是让它认柳家的骨血，柳厢玉的骨血，或许你身上流的，也是姓柳的血。”
    周明宇脑子里像被骨锤砸了下，嗡嗡作响。他突然想起奶奶的旧相册里，有张泛黄的照片，奶奶抱着个婴儿，背景就是这棵老柳树，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柳氏”。他一直以为是指村子，原来……
    “那、那村里的人……为什么又会受到侵害。”周明宇的声音有些颤抖。
    “属蛇的，地支为巳，巳火克木。”凌柳看向周明宇，罗盘上的指针终于不再狂抖，开始顺时针转圈，像在画一个无形的圆。
    凌柳道：“柳树怕火，便先找属蛇的下手，吸他们的阳气当养料。等吸够了，就该找你了，这柳树要的从来不是替身，是个能让柳厢玉借骨还魂的容器。”
    话音刚落，老柳树突然“咔”地响了一声。一根粗枝猛地砸下来，擦着凌柳的肩砸在地上，泥土飞溅里，竟露出截白森森的东西，像根折断的胫骨。
    “它急了。”凌柳侧身避开，从帆布包里倒出朱砂，用银探针蘸着，在树干的柳字周围画了个圈。
    朱砂落处，树皮像被烫到似的冒泡，发出蝉鸣般的嘶嘶声：“周明宇，去把车上的香烛拿来，别用打火机，用火柴。”
    周明宇手忙脚乱地搬麻袋，手指触到香烛时，突然摸到个硬纸包，打开一看，是奶奶的日记本。
    纸页泛黄发脆，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明宇，柳家欠她的该还了。但你要活着，得让她认回自己的骨血。”
    “这才是你奶奶的真正意思。”凌柳瞥见日记本，突然笑了笑，那笑容在晨雾里竟带了点暖意：“她不是让你当替身，是让你带柳厢玉的骨血回土里。只是她没算到，柳树吸了孕魂，早就不认主了。”
    凌柳让周明宇把香烛在柳树周围摆成圈，又从包里拿出那本《柳氏堪舆录》，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幅图。
    一棵硕大柳树旁，画着个小小的坟，坟前刻着“归骨”二字。
    “木骨术的破绽，在于根。”凌柳用银探针挑起根蠕动的根须，根须里竟裹着块小小的指骨。他大喝道：“柳如眉的骸骨被树根缠了三十年，早就和树长在了一起。要让树魂安分，必须得先让她认祖归宗。”
    凌柳让周明宇用火柴点燃香烛，火光刚亮起，老柳树的枝桠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雾气里浮起无数细碎的人影，像没长开的婴儿，在柳条间飘来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