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野 第6章:这叫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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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小学开学了。
一个年级总共就一个班,方月年又一进校就和程冰宛如连体婴儿,顺理成章,两人被安排继续坐了同桌。
方月年当然特别满意这个安排了,越和程冰相处得久,他越觉得他厉害。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有耐心?满满一节课四十分钟,能坐在位子上一动都不动,腰杆笔直笔直的,眼睛雪亮雪亮的。方月年就做不到,他的凳子上总好像长了草,戳得他没完没了地扭。程冰写字也好看,又齐又利落,他的书也平平整整,相比之下,方月年的书就狗刨过似的,破得没眼看。
他好像什么都能干好,连打扫班级卫生都比别人干净。
方月年偶然升起争强好胜之心,上课的时候就学人家,坐得很端正,写字的时候也学他,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结果老师叫着他的名字骂:“方月年!你抻着脖子看你同桌看个不歇,搞什么?”
方月年张了张嘴,有冤无处诉,愤愤地把笔一放,仍旧东倒西歪了。
程冰一直很寡言。
方月年跟他说话,他就睁着大眼睛瞧着他,偶然回答一两个字,方月年挨了老师骂,他也不说什么,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糖,或是一块糕,一条果丹皮,递给他吃,方月年和别的同学打闹玩耍的时候,他就规规矩矩坐在位子上,写自己的作业。
这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方月年可太喜欢他了,放学回家后也忘不了,恨不得每句话里都有程冰。
好在,他在家能说话的对象不多。
方老师常年住在学校。方武总是不在家,就算在,不是和汪静吵嘴干仗,就是莫名其妙地一边喝酒一边唱歌,像个神经病。而方老太,虽然稀罕小孙子,但自从方月年开始念小学,她也渐渐有了功成身退的意思,平常的一天里,在牌桌消磨和探寻村头村尾的闲话,占据了她大部分的时间。
他只能和汪静说。
说了几次后,汪静就很严肃地嘱咐他:“这些以后只能告诉妈妈,不能跟别人讲,爷爷奶奶爸爸都不能讲。”
方月年哪记得住?
几次差点说漏嘴后,终于有一天,方武从他嘴里听见了程冰的名字,立刻当头给他一巴掌,骂:“什么程冰不程冰,鬼货东西,给老子滚!”
这一次,就彻底记住了。
汪静气得不行,当下却没发作,丈夫知道事小,要是闹起来让方老太知道了,就有的吵。好在方老太沉迷打小牌,也无需跟她掰扯,儿子和谁一路又和谁同桌的事,汪静便继续有意无意地避着她。
可她不说,总有人长了嘴巴闲不住的。
这天,方老太起了大早去菜地干活,想着顺道摘筐柿子,九月下里柿子挂了果,摘了在窗下晒着,也是给孩子吃个甜的。
她的老姊妹,村里人叫红梅婆婆,从自家鱼塘埂上一歪一歪走了过来,隔着老远,就朝她喊:“红芽妈!当点心洋辣子!柿团树上面最多!”
“晓得!晓得!”方老太答应,掉转头看她走近了,臂弯勾着的篮子里头装了六七个翠冠梨,“你哪里忙来的?”
“哎,还不是我那个小外孙子,”红梅婆婆板着脸,却又分明透露着志得意满的喜气,“上回来看到梨子就想吃,他妈讲没熟没熟,我看这几天有点熟了,就采两个给他送去。”
方老太听明白了。
“采么就多采几个,”她用力剪了一枝柿子,“小家伙就喜欢吃这些酸叽叽的东西,我家小年年前两年还吃,现在沾都不沾。”
红梅婆婆忙说:“我家这梨子不酸哎,去年生了虫子,死了一棵,就剩这一棵,我还怕今年不结果子了,哪晓得还结了几个,总归没前两年味道好了,不过这几个新鲜的还不错。”她一边说话,人已经矫健地跨过了塘埂之间的沟渠,抓了个梨就往方老太怀里塞:“不信你吃吃看。”
“我不吃,留给小家伙吃吧,”方老太推辞,抱着两枝沉甸甸的柿子枝,顺手把其中一枝统有四五个柿子的,挂到红梅婆婆的篮子上,“柿团没很熟,挂窗子外面晒晒,歇几天就能吃,雪甜,我家就小鬼吃几个,哪吃得了?”
红梅婆婆接了柿子,拉拉扯扯,硬往她一边地上的篮子里丢了两个梨,这才笑说:“你还不是福好?小年年长大了靠得住有出息,你家汪静又能干,昨天我还跟我家红梅讲,汪静泼辣,能吃苦,一点都不像程家那个小她,温温弱弱的,教得小家伙一个比一个木头。”
这个”小她”,毫无意外指的是程秋雁。
乡村长舌之人的记忆力,比得过几十年后无敌的互联网,不管多少年前的旧事,人家总能给你翻出来。
方老太脸拉了下来,正用锄头够着一个高枝,便任它挂在枝头,回身说:“就你话多。”
红梅婆婆笑笑,“我怎么啦?我们姊妹伙随便聊聊呐。我前两天看到你家小年年和她家那个小冰冰一起放学家来,两个人都跟在那个小小她后面,”她伸着脖子,朝河对面的方向扬了扬头,“小年年蹦下子跳下子,古灵精怪,那小冰冰就木头木脑的,我听讲在学校也不怎么讲话,就跟他妈一个性子。”
说话的一方大概无意的,但在方老太听来可就不同了,她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小年年跟她家小鬼一阵放学家来?跟着哪个小小她?方君君?”
“哎呦,你看看你,”红梅婆婆脸上挂着讪讪的笑,“急什么?我看小君君带两个小家伙一阵蛮好的,蛮好的。”
方老太差点气背过去,当下锄头也不管了,柿子也不管了,老姊妹更不管了,风风火火就往家走去。
“还不得了了,真还不得了了!”
她口里念着,太阳穴突突在跳,感觉到一世的威严受到了巨大的挑战。
这挑战比起程秋雁抱着孩子跳河那时候,比汪静刚进门那时候,甚至比方君君执意留到程家那时候更甚。她心肝肉的小孙子,她托在手心里怕摔了的亲亲宝贝,竟然和死对头家的孩子走得这么近,这叫什么?这叫没骨头!这叫叛变!她这辈子可不能再有儿孙们的第三次叛变了,否则这水碧湾她还怎么待下去!
“不得了了!等老子……”
作者闲话: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