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琛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虚无中沉沉浮浮，完全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就像是被彻底抽离了所有的血肉和骨骼，只剩下一团轻飘飘不断消散的稀薄雾气。
    一声尖锐悠长的“滴——”声猛然响起，撕裂了死一般的寂静。
    各种电子设备运转发出的嘈杂声音在浓重压抑的黑暗里此起彼伏地响着，音量忽大忽小地变化。
    杂乱匆忙的脚步声，和各种金属器械相互猛烈碰撞发出的刺耳哐当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零散对话片段。
    紧接着便是零散的对话。
    “……保持畅通……肾上腺素……”
    一个沙哑的声音急促地低语。
    另一个紧张的声音高声喊。
    “患者……！准备……”
    程子琛在混沌中努力想要听清楚那些模糊的声音，但意识就像是陷在流沙里，越是用力挣扎就下沉得越快越深。
    所有嘈杂的声响逐渐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吸走吞噬，最后只剩下他自己胸腔里断断续续的微弱心跳声，那声音变得越来越缓慢，越来越轻微几不可闻。
    某些零碎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在黑暗里频繁闪现——
    昨天刚发生的惨烈车祸的现场，和十六年前那场车祸的现场，两个时空的场景开始诡异地层层重叠，交织在一起。
    “你是……”
    一个飘渺得仿佛来自深渊的声音，自无边黑暗中幽幽传来。
    我是……？
    程子琛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回应，却发现自己喉咙里根本挤不出任何成形的音节。
    我到底……是谁？
    我是……
    ……程子琛。
    但那个缥缈的声音，却像是能直接穿透意识听到似的。
    “不……你是……”
    我是……？
    “你是……”
    程子琛只能极其艰难地听见几个模糊不清的词语。
    “回去……救……必须活下去……”
    就在这时，黑暗的最深处毫无预兆地裂开一道刺眼的惨白裂缝，无数只毫无血色的枯瘦手臂猛地从中伸出来，将他整个人往刺目白光的方向狠狠拖扯。
    程子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转，全部的意识在这一刻像是被粗暴地扔进高速旋转的金属机器里，瞬间尽数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
    紧接着，后颈的皮肤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尖锐刺痛，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通了高压电流似的剧烈发麻。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骤然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那道耀眼的白光落下，刺得他酸涩的眼睛阵阵发痛。
    他本能地眯起眼睛，透明的呼吸面罩随着他微弱无力的喘息，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
    视野里晃动着几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有人用带着冰冷塑胶手套的手指撑开他的眼皮，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刺得他本能地偏过头去，但脖颈处传来的撕裂般剧痛硬生生阻止了他的动作。
    “瞳孔对光反射正常，患者恢复意识了。”
    紧接着，程子琛就清晰地听见一个陌生男人的急促声音，在不远处的病房门口猛然响起——
    “少爷醒了，快去通知老爷！”
    老爷……
    少爷……
    这声称呼尖锐得像针尖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深处，让他本就嗡嗡作响的混乱脑袋开始剧烈地阵阵泛痛。
    ……谁？
    是在说……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