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此夜暂长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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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安不放心承潇独自留在人群里,便牵着他,半信半疑地随着主持人快步走向后台。帘后一片忙乱,各色工作人员穿梭往来。淮安蹲下身叮嘱承潇待在原地别动,自己则被推进更衣处,换上一件色彩浓艳的锦袍,脑后还缀着一圈以金丝固定的“光环”。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解释:“这可是神使的圣光!”
    淮安哭笑不得——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有了这等装饰。来不及细想,主持人已将一把道具剑塞进他手中,顺势将他推上了舞台。
    “不用排练吗?”淮安急急回头。
    “上去自然明白!”主持人话音未落,帘幕已开。
    聚光灯猛然打下,台下议论声嗡然响起:
    “哟,这小哥身段挺俊!”
    “戴着面具都遮不住那股气韵!”
    “就是,骨相好的人蒙着脸都出挑!”
    此时,那黑衣魔族化作一团黑雾,悄然游移至淮安身后。观众惊呼四起:“神使当心!”淮安下意识横剑格挡,黑雾倏地凝成人形。一道熟悉的低语掠过他耳畔:“殿下,跟着我便好。”
    淮安一震,面具险些滑落。云乐不动声色地抬手轻托,黑灰色眼眸迎上海蓝色的瞳孔。那目光沉静如水,又漾着不易察觉的温柔,深深将他笼罩。
    淮安唇角一弯,掌心骤然绽出光华,顺势推向云乐——恰似神使一击震退魔族。云乐借势后跃,稳稳落定台侧,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俨然天生戏骨。
    转眼间,一群饰演神族与神官的演员涌上台来,为首的“川流神君”衣袂飞扬,周身仿佛缀满星辉,耀眼夺目。淮安强忍笑意,刚举剑迎战,云乐已掠至眼前:“殿下,别分神。”
    剑风袭来,淮安抬剑相迎。一退一进间,剑招行云流水。淮安心中暗诧:这套剑舞他分明未曾学过,为何与云乐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仿佛筋骨自有记忆。
    台下,承潇从幕帘缝隙间探出小脑袋,看得目不转睛。
    曲声渐收,神魔之斗步入高潮。最后一式,神使长剑贯入魔族心口——
    “嘭!”
    头顶巨型气球应声炸裂,漫天花瓣纷扬洒落。灯光大亮,布景流转,神族、神使与魔族在瑰丽花雨中悄然退场。淮安清晰地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坚定地牵起他,引他离去。
    幕布隔绝了台前的喧闹,后台一角光线晦暗。淮安在道具箱上坐下,目光直直投向对面的“魔族”,静待一个解释。
    对方坦然摘下面具,露出云乐惯常沉静的面容。
    “说吧,”淮安开口,“怎么找来的?”
    “通过那只泥塑小兔,”云乐答道,“我在其中设了置换术法,若殿下遇险,它会将我与殿下位置互换。”他指尖轻点自己眉心,“但传送途中兔子被甩脱了,未能与殿下即刻汇合。”
    淮安点了点头。云乐仔细端详着他的神色,轻声问:“殿下生气了?”
    “我既开心,又不开心。”淮安说着,忽然张开双臂拥住他,“所以这次,我还是不想治你的罪。”
    “殿下总是这样宽纵臣下……”云乐话音未落,便被淮安打断。
    “怕臣子得寸进尺?”淮安微微后仰,眼里带着点挑衅的笑意,“那你说说,这次打算怎么个得寸进尺法?”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云乐刚握住淮安的手臂将他轻按在椅背上,一个清脆的童声骤然响起:“什么是得寸进尺呀?”
    淮安一惊,猛地推开云乐站起身来,耳根发热:“没、没什么!”
    云乐倒是不急不缓地直起身,顺手捏了捏淮安僵硬的肩线。目光落到眼前这陌生孩子身上,他挑了挑眉,未置一词——淮安方才特地选了这处背光的角落,虽本无他意,但让小孩撞见这般情形,终究……
    承潇睁着大眼睛,锲而不舍地问:“你们刚才在做什么呀?”
    淮安顿感无力,到底还是被看见了。他急中生智:“我们在……复盘舞台上的动作呢!”说着向云乐递去一个眼神,“对吧?”
    云乐却没接话,只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承潇:“这是谁家的孩子?”
    淮安无辜地眨眨眼:“反正不是我家的。”
    “大哥哥,”承潇立刻眼圈一红,拽住淮安的衣角,“你不要我了吗?”
    淮安在心底扶额,这孩子若去学戏,必是个名角儿。
    “怎么会呢,乖。”他摸摸承潇的头,转向云乐解释道,“这是承潇,我在大周认识的孩子。”
    云乐闻言,饶有兴味地端详了承潇片刻:“哦,记起来了。便是那只狐狸恳求我出手相救的孩子。”
    他语气平淡地陈述:“他不自量力行刺羲和女王,若非九尾阻拦,早已毙命当场。后来有位神官救下他,狐狸便求我容他在南屿暂避风头。”
    “狐狸?”淮安疑惑。
    “九尾。”云乐言简意赅,“四大神兽之中,实力最不济的那一位。”
    淮安顿时了然。九尾之名他早有耳闻,当年封印魔族时这位神兽曾鼎力相助,却遭阵法反噬重伤濒死。看来是云乐允了九尾带承潇在南屿避难,不料这孩子竟独自跑去了极北之地。
    承潇此时扯着云乐衣角想去看外面的表演。淮安今日接连遭遇变故,只觉思绪纷乱如麻,索性瘫在桌案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摆了摆手,示意云乐带他出去。于是乎,一个欢天喜地蹦跳在前,一个面无表情跟随其后,两人便掀帘而出。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淮安试图理清思绪:历经七天七夜度化后未得喘息,又直奔极北之地;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牺牲自我,却被告知需寻回晷玺;而今又阴差阳错陷在此处……人间战火、尧穆下落、晷玺踪迹,千头万绪绞成一团。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原来神使要操心的,远比想象中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淮安迷蒙睁眼,见长街行人稀落,唯剩店铺灯笼在夜色中摇曳。表演散场,已是后半夜。意识渐醒时,先嗅到的是清冽的雪松香——那气息随晚风一阵阵漫过周身。
    淮安不由莞尔,知晓抱着自己的是云乐,便下意识往那温热怀抱深处偎去。
    “殿下,”云乐低声提醒,“有小朋友正瞧着。”
    淮安霎时清醒,不仅缩回头,还轻推对方胸膛要下地。
    云乐的嗓音裹着夜风,磁沉得近乎蛊惑:“怎么了?不适?”
    “……不成体统。”淮安耳根发热,瞥见承潇圆溜溜的眼睛,心跳都漏了半拍。
    “大哥哥你不舒服吗?”承潇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淮安连忙从云乐肩头抬起头,强自镇定道:“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承潇闻言松了口气,小脸露出些许愧疚:“都怪我非要看表演……不知道大哥哥这么累了。刚才见你睡着,我还以为你病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拉住云乐衣袖:“你叫什么名字呀?”
    “云乐。”回答简洁,却未低头看他。
    承潇眼睛一转,自顾自安排起来:“那我叫你乐乐哥哥,叫他淮哥哥!”见云乐未反对,孩子又开心地补充:“还好淮哥哥没累坏。”
    这句稚气的关怀让云乐唇角微扬。
    行至客栈门前,淮安执意要下地行走。云乐取出备好的北楚钱币,依淮安意思定了间家庭套房。承潇的儿童房被仔细安排在里侧。
    安顿好承潇后,淮安合上儿童房的门,几乎是跌进主卧的床榻。正当他昏昏欲睡时,门被轻轻推开。云乐提着热水进屋,低声唤道:“殿下。”
    氤氲水汽中,淮安恍惚回到某个相似的夜晚。也是客栈,也是这人提着热水走进来——不,那或许并非初遇。
    浸入浴桶时,水温恰到好处。淮安掬起热水淋在肩头,忽然轻声问:“云乐,你以前是不是常来老人峰找我?”
    云乐俯身靠在桶沿,烛光在他眼中摇曳:“嗯。”
    “很多次?”
    “很多次。”
    淮安拨弄着水面浮起的皂角泡泡:“为什么我全不记得了?”话音未落他已恍然,“是川流神君?”
    云乐的指尖轻触他搭在桶沿的小臂,又克制地收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殿下现在记得我,我们在一起。”
    当皂角泡沫涂遍双臂,淮安红着耳根推他转身。云乐从善如流地走向茶案:“我去为殿下沏安神茶。”
    等云乐转身离开浴室,淮安迅速动作起来,用上在老人峰练就的速度飞快洗净身子、换上寝衣——他总担心那人会突然反悔折返。
    推开浴室门时,云乐果然已泡好茶静候在窗边。月光为他侧影镀上一层清辉,茶香在夜色里袅袅缠绕。
    ”云乐,”淮安轻声唤他,”你不困吗?”
    ”被某人关在屋里昏睡了不知多少时日,”云乐转头看他,眼底有浅淡笑意,”现在就算给我十天十夜,也舍不得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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