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程昱的叹服:守拙,你才是真正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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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贾诩从西山铁矿事件中看到的是术的极致与道的雏形,那么性格刚戾、注重实效的程昱,则从中看到了利的根本。
在陈默下令让塔木托去处理时,程昱是第一个反对的。在他看来,这是妇人之仁,是纵虎归山。
然而,当塔木托提着巴哈尔头颅回来复命,西山铁矿在第二天就恢复生产,甚至效率比之前还高出三成的消息传来时,程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他不相信那些文绉绉的战报。第二天,他亲自带着几名亲卫,快马加鞭地赶往了西山铁矿。
他要亲眼看看,陈默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当他抵达矿区时,想象中那种人人自危、死气沉沉的景象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秩序。
矿工们依旧在劳作,挥舞矿镐的动作甚至比以前更加卖力。他们的眼神里,虽然还残留着前一天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以及一种对积分近乎病态的渴望。
巴哈尔的死,和那些被惩罚的从犯家属的悲惨下场,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每个人心里都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规则,不可挑战。
程昱看到,新上任的鲜卑监工,比之前的汉人小吏还要严苛百倍。他们手持皮鞭,稍有懈怠者,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抽打,同时嘴里还用鲜卑语大声呵斥着“你想让你的家人也去吃三等粮吗?”
这种用同族来压迫同族的场面,让程昱这个见惯了酷刑与杀戮的狠人,都感到一丝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接着,程昱没有声张,又悄悄去了趟新设立的“归义学堂”。
学堂设在一片开阔地,用木栅栏围着,里面是几十间新盖的土坯房。朗朗的读书声从里面传出,清晰可闻。
程昱悄悄走到一间教室的窗外,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望去。
他看到,几十个虎头虎脑的鲜卑孩童,无论男女,都穿着统一的灰色麻布汉服,盘腿坐在蒲团上,跟着一位年长的汉人先生,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他们的发型已经不再是传统的鲜卑样式,而是被统一梳成了汉人的总角。
突然,先生停了下来,指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让他单独背诵。那男孩站起来,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用不太标准但足够流利的汉语,将《千字文》的开头几句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好!阿古达,背得很好!”老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金黄色的麦芽糖,作为奖励递给了他,“赏你的!”
名叫阿古达的男孩,高兴得手舞足蹈,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比他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糖,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
下课的钟声响起,孩子们一哄而出。程昱看到,阿古达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冲到了学堂门口。一个穿着破旧、满脸风霜的鲜卑女人正在那里焦急地等待着,正是他的母亲。
“阿妈!”阿古达跑到母亲面前,献宝似的摊开手掌,露出那块麦芽糖。他用小刀小心翼翼地将糖分成两半,把大的那一半,塞进了母亲的嘴里。
“阿妈吃,甜!”
那个饱经风霜的鲜卑女人,看着自己孩子身上干净的汉服,听着他口中生涩的汉语,再尝着嘴里那化开的甜意。
她先是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那泪水中,有辛酸,有悲伤,有对亡夫和故土的思念,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希望。
程昱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他没有动,像一尊石像,久久地伫立着。他那颗早已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他沉默地看完了这一切,没有惊动任何人,调转马头,返回了大营。
回到中军大帐时,陈默正在一张巨大的沙盘上,用各种颜色的小旗,规划着新城的区域:这是居民区,这是坊市,这是军营,这是学宫……
程昱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在陈默对面坐下,坐了许久许久,久到火盆里的炭火都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仲德公,有话但说无妨。”陈默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他的图纸,仿佛早就料到程昱会来。
程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守拙,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错了。”
陈默的笔尖一顿,抬起了头。
程昱指着窗外,那些正在远处修筑工事的鲜卑人,缓缓说道:“我本以为,将那些不服的胡人,一刀杀了,一了百了,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现在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一个死了的胡人,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具会腐烂的尸体,除了能震慑一下活人,再无半点用处。而一个活着的胡人,在你手里,却能为我们挖矿、能为我们屯田、能为我们牧马。更可怕的是……”
程昱的目光转向学堂的方向,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还能为我们生养出说着汉话、读着汉书、穿着汉服,并且一心想当汉人的下一代!你这……你这不是在杀他们的身体,你是在诛他们的根,灭他们的魂!这比将他们全部杀了,要狠上一万倍!”
“但是,”程呈昱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由衷的叹服,“这份收益,却是实实在在,功在千秋的!程昱,服了!心服口服!”
这位以狠和刚闻名于世的曹营谋主,在陈默的面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承认,有人的狠。
是他完全无法企及,甚至无法想象的境界。那是一种超越了单纯杀戮的、作用于文明与血脉层面的、真正的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