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义都护府成立的第一个月，时光仿佛被涂上了一层蜜糖，甜得有些不真实。
    北地草原的秋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凛冽，但在这片新划定的都护府辖区内，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曾经纵马驰骋、呼啸山林的鲜卑骑士们，如今成了这片土地上最勤劳的新魏人。他们的人生被一个前所未有的概念重新定义——积分。
    在都护府的食堂外，巨大的木榜上每日更新着每个劳动小组的积分排名。榜首的小组，不仅能分到冒着热气和油光的炖羊肉，甚至还有一小坛劣质但足够解馋的水酒。
    而榜末的，则只有一碗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几块干硬的麦饼。
    这种原始、粗暴却又无比有效的激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驱使着每一个人。为了那一口肉，为了家人能吃得饱一些。
    昔日的勇士们放下了尊严，在矿井下挖掘，在田垄间开垦，在牧场里劳作。他们曾经用来拉弓射雕的手，如今熟练地挥舞着矿镐与锄头。
    而那些最先投诚、被陈默册封为归衣校尉的鲜卑首领们，则成了这条鞭子上最得力的挥舞者。
    他们穿着崭新的汉式铠甲，腰佩环首刀，带着亲兵巡视各处，弹压着任何不满的苗头。
    他们比汉人官员更了解自己的族人，也更清楚如何让他们服从。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活生生的示范：顺从，就能得到地位和富足。
    孩童们的境遇更是天翻地覆。他们被从各自的帐篷里统一带走，送进了新成立的归义学堂。昔日回荡在草原上的马嘶狼嚎，被稚嫩却整齐划一的读书声所取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这些古老而陌生的音节，像一把钥匙，正试图打开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幅奇特的景象，让随军南下的曹营文武官员们大开眼界，私下里议论纷纷。
    “啧啧，守拙这法子，真是闻所未闻。把胡人当牲口一样用积分圈养，偏偏他们还就吃这一套。”一个负责后勤的曹军司马，看着食堂门口那些为了一块肉而双眼放光的鲜卑人，忍不住感叹。
    就连一向对陈默怀柔之策抱有疑虑的夏侯惇，在巡视了一圈屯田点后，也不得不拉着曹仁，私下里嘀咕：“元让，你看那些鲜卑人，干活的力气比我们兖州的农夫还足。守拙这小子……他娘的，好像真有点邪门道道。”
    曹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复杂地望向远处陈默的中军大帐。那里，是整个归义都护府的大脑，一切规则与秩序的源头。
    然而，正如最平静的湖面之下，往往隐藏着最汹涌的暗流。当最初的新鲜感和对肉食的渴望被日复一日的繁重劳动所消磨，当昔日的骄傲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被反复碾压，反抗的种子，终于在最艰苦的角落里，破土而出。
    矛盾的爆发点，是西山铁矿。
    这里是整个归义都护府辖区内环境最恶劣、劳动强度最大的地方。矿井深邃而黑暗，终年不见阳光，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粉尘和令人作呕的霉味。
    每日十二个时辰的劳作，几乎榨干了人最后一丝力气。这里的食物配给，虽然也与积分挂钩，但因为环境恶劣，事故频发，整体积分远低于其他屯田点和牧场。
    巴哈尔，曾经是鲜卑某部落赫赫有名的勇士，能徒手搏杀恶狼，箭术百步穿杨。他的背上，至今还留着与黑熊搏斗时留下的狰狞伤疤。
    然而，这位草原的雄鹰，如今却成了一个终日与黑暗和矿石为伍的地鼠。
    连续十天的高强度劳作，加上食物的匮乏，以及一名同伴因塌方而死却只换来“积分减半”的冷酷处理，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这一日，当清晨的号角再次响起，巴哈尔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矿镐。他站了出来，一把撕掉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麻衣，露出古铜色、布满新旧伤痕的健硕上身。
    “我们不干了！”他将手中的矿镐狠狠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叮当！”“哐啷！”
    他身旁，近百名同样精疲力竭的青壮纷纷效仿，丢下了手中的工具。他们聚集在巴哈尔身后，用沉默而愤怒的眼神，瞪着前来监督的汉人小吏。
    那名小吏不过二十出头，是个刚从颍川书院毕业的年轻学子，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他吓得脸色发白，握着腰间刀柄的手都在颤抖，却还强撑着喊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想造反吗？不知道都护府的规矩吗？”
    “规矩？去你娘的规矩！”巴哈尔上前一步，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对着小吏怒吼，“我们是草原的雄鹰，是长生天的子孙，不是你们汉人圈养在地下的耗子！你们夺走了我们的草原，杀光了我们的牛羊，现在还想用几块烂肉磨灭我们的尊严！我们不干了！要杀就杀，我们不干了！”
    “不干了！”“不干了！”
    近百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洪流，在整个西山矿区回荡。其他正在劳作的鲜卑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疑不定地望向这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驿马传回了中军大帐，摆在了陈默的案头。
    帐内，火盆烧得正旺。程昱刚刚处理完一批军务，听闻此事，脸上立刻浮现出一层寒霜。他重重地将手中的竹简拍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哼！守拙，我就知道会这样！”他冷声说道，目光锐利如刀，“看来你的那套仁义教化，那些狼崽子们根本不领情！他们只认得刀子！依我之见，不必多言，立刻派遣虎豹骑前去镇压，将为首的那个什么巴哈尔，枭首示众！我看谁还敢再炸刺！”
    程昱的建议简单直接，充满了铁血的味道，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在他看来，对付这些桀骜不驯的胡人，任何怀柔都是多余的，唯有雷霆手段，才能让他们彻底畏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陈默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或意外。他只是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那支笔刚刚还在沙盘旁的图纸上勾勒着新城的规划。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沙盘上那面代表西山铁矿的黑色小旗上，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嗯，不错不错，比我预想的还早了两天。新手村的福利期和蜜月期正式宣告结束，终于有头铁的玩家开始尝试冲击服务器，测试系统BUG了。这是必然的阵痛，是任何一个新秩序建立时都无法避免的。
    但同时，这也是立威、加固规则、深度植入游戏核心理念的最好时机。直接派兵A过去？太low了，那是董卓的玩法，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我要做的，不是单纯的杀戮，而是要通过这次事件，让所有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认识到——在这个我制定的游戏里，反抗的成本，远远高于服从。
    “仲德公，何必动怒？”陈默微微一笑，重新拿起毛笔，在笔洗里轻轻涮了涮，动作不疾不徐，“一群秋后的蚂蚱，还能翻了天不成？杀鸡，焉用牛刀？我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整套的用户行为准则和违规处理办法。现在，是时候让他们亲身体验一下，什么叫做最终用户许可协议的绝对权威了。”
    他转过头，对帐外肃立的亲卫典韦下令：“去，传我的命令，让归义校尉塔木托，带上他新组建的执法队去处理。你亲口告诉他，这是他上任以来的第一份KPI考核，也是他向我纳的投名状。办得好，他校尉的位子稳如泰山，赏赐加倍；办不好，让他自己把铠甲脱了，滚回矿井里去，有的是人想坐他的位子。”
    程昱闻言，彻底愣住了。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陈默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让胡人去管胡人？让刚刚投降的鲜卑头领，去镇压自己的同族？这……这能行吗？他们不会临阵倒戈，或者阳奉阴违吗？
    看着程昱满脸的惊愕与不解，陈默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再解释。他知道，有些事情，说再多，也不如亲眼看到的结果来得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