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好的催化剂。
    一个月后，北方草原。
    秋风已经带上了萧瑟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草屑，打在赫连部落的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部落首领赫连虎的脸色，比这草原的秋色还要难看。
    “还没有盐吗？”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帐内，几个部落的头人垂头丧气，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苦着脸回答：“首领，南边汉人的关口全都封死了，我们的商队带再多的牛羊过去，他们也只换给我们一些不值钱的布匹和粮食，就是不给盐和铁！我们派人去别的部落问了，情况都一样！听说，现在草原上，一小袋盐的价格，已经能换走我们一头最好的小牛犊了！”
    “砰！”赫连虎一拳砸在面前的矮几上，震得上面的羊奶都洒了出来。“该死的南人！他们想憋死我们！”
    他的愤怒，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没有盐，部落里的族人开始出现乏力、头晕的症状，连拉弓都觉得费劲。更可怕的是，那些作为他们生命线的牛羊和战马，也开始变得萎靡不振。
    马儿不再像以前那样撒欢奔跑，羊群也只是懒洋洋地啃着草，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更让赫连虎心焦的是，前几天一次小规模的冲突中，他最勇猛的战士手中的弯刀断了，到现在也没地方修复。
    部落里铁匠铺的铁料储备，早在半个月前就见了底。现在，别说打造新兵器，就连修补一口破了的铁锅都成了奢望。
    整个赫连部落，乃至更广阔的鲜卑草原，都笼罩在一片恐慌和混乱之中。他们就像被困在温水里的青蛙，直到水开始沸腾，才惊觉末日已至。
    就在所有鲜卑人都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冬天逼疯的时候，一支奇怪的商队，出现在了草原上。
    他们不走大路，专挑偏僻的小径，主动找上那些中小型的部落。他们的货物很简单——一车车的酒。
    那是一种用最劣质的粮食酿造的酒，口感辛辣，喝下去就像吞了一团火。但在滴酒贵如油的草原上，尤其是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这无疑是最好的麻醉剂。
    “一坛酒，换你们五只羊！”商队的管事，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人，对着一个小型部落的首领高声喊道。
    部落首领眼睛都红了，五只羊！在以前，这价格简直是抢劫！但现在……他看着部落里那些因为缺盐而无精打采，甚至开始相互争斗的族人，又闻了闻那坛子里飘出的刺鼻酒香，咬了咬牙。
    “换！”
    第一笔交易达成，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消息迅速在草原上传开。陈默派出的商队，就像一群嗅觉灵敏的鬣狗，精准地找到了最虚弱、最渴望麻醉的猎物。
    他们用在曹操治下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劣酒，疯狂地换取着鲜卑人的核心资产——牛、羊，甚至是战马！
    “十坛酒，换你这匹马怎么样？看它也快跑不动了，不如换点酒，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换！只要有酒喝，什么都好说！”
    一个又一个部落，在绝望和酒精的麻醉下，做出了饮鸩止渴的选择。他们亲手将自己的战争潜力和未来，打包送给了南方的敌人，只为换取片刻的欢愉和遗忘。
    消息传回曹操的中军大帐，所有人都惊呆了。
    “报！丞相，先生！张家商队用三百坛劣酒，从喀木部落换回了五百匹战马，三千只羊！”
    “报！李家商队用五百坛劣酒，让整个赫特部落烂醉了三天三夜，我们的人趁机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他们所有的成年牲畜！”
    曹操看着堆积如山的战报，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猛地回头，看向一旁正在悠闲品茶的陈默，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守拙……你……你这是……商业奇才啊！用不值钱的刷锅水，换回了能装备一个骑兵营的战马！这简直比抢钱还快！”曹操激动地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的金山银山。
    格局小了啊，孟德兄。我要的是钱吗？我要的是他们的命！这些牛羊战马，在他们手里是战争资源，到我手里，就是后勤补给。
    此消彼长，这盘棋还没开打，他们就已经输了七成了。这叫什么？这就叫钞能力，只不过我的钞是他们急需的物资罢了。
    陈默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主公，这些牛羊战马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好戏，是这些酒带去的礼物。”
    “礼物？”曹操不解。
    荀彧在一旁解释道：“丞相，守拙所说的礼物，是混乱，是堕落，是内斗。当一个民族失去了赖以为生的物资，又沉溺于酒精带来的麻醉，他们的组织和纪律就会荡然无存。为了争夺一口酒，兄弟可能反目；为了换取一点盐，部落之间可能兵戎相见。守拙此举，不仅削弱了他们的战争潜力，更是在瓦解他们的社会结构。”
    曹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再次看向陈默，眼神里除了欣赏，更多了一丝敬畏。
    这个年轻人，杀人不见血。
    他不需要冲锋陷阵，只需坐在帐中，动动手指，拨弄一下盐、铁、酒的价格，就能让一个强悍的民族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先生的冬天，果然比老天爷的冬天，要冷得多了。”张辽站在帐外，听着里面的汇报，心中感慨万千。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先生要让他们这些精锐斥候按兵不动了。
    因为真正的战场，不在这里。
    而现在，当敌人已经被饿得头昏眼花，醉得东倒西歪时，猎人，也该走到前台，去收割他的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