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报得三春晖(新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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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晓卿微微颔首,示意影七先将人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待她气息稍平,他才温声问道:“本王确可听你冤情。只是,你如何知晓本王的身份?”他的目光落在妇人虽狼狈却难掩质料的衣物上,“观你衣着谈吐,并非寻常百姓,你又究竟是何种身份?你口中的沈峰……又是何人?”
    周兰芝眼神闪烁了一下,低下头,用依旧沙哑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民妇……民妇是城西周记绸缎庄的东家。民妇……民妇是听街坊邻里说的,说靖王爷您……您虽位高权重,但、但为人和善,处处为百姓着想,是难得的青天大老爷……民妇走投无路,这才、这才冒死想求王爷……”
    苏晓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等她说完,才轻轻“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玩味,“本王竟不知,自己在民间还有如此好的名声。”
    周兰芝被他这话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低下头,更加支支吾吾地奉承:“王爷、王爷您过谦了……您为民请命、清正廉明,百姓们都是、都是感念在心的……”
    苏晓卿轻笑一声,不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道:“那两日前,你在东大街上拦下本王马车之事,可还记得?”
    周兰芝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眼神飘忽,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那、那日……民妇神志不清,浑浑噩噩的,根本不知道冲撞了王爷的车驾……民妇当时只是、只是心急如焚,想找个人问问女儿的下落,根本不知道那是王府的马车……还请王爷恕罪!”她说着又要跪下。
    苏晓卿看着她这番作态,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
    【宿主,她在说谎。】长命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电子音特有的冷静,【那日她拦车时机精准,动作看似疯癫实则带有目的性,分明是算准了您的路线和时间,绝非偶然。】
    “本王知道了。”苏晓卿在心中淡淡回应长命。随即,他脸上露出些许遗憾和无奈的神色,对着周兰芝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既然周娘子当日神志不清,所言之事想必也多有不实。况且,本王虽有心,却也不能仅凭一面之词便插手地方事务,尤其是涉及官员家事。此事,只怕本王爱莫能助了。”
    说罢,他竟真的转身,对箫逸轻声道:“我们走吧。”同时自然地拉住了箫逸的手腕,作势便要向院外走去。
    周兰芝完全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一下子愣住了。眼见苏晓卿真的要走,她顿时急了!“王爷!王爷留步!”
    她猛地从石凳上站起,想要冲过去拦住苏晓卿,却被影七及时伸手拦住。“王爷!求求您!民妇……”她看着苏晓卿毫不留恋的背影,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哭腔。
    箫逸被苏晓卿拉着,微微侧头,低声问:“舅舅,我们真的就这样走了吗?”他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周兰芝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焦急和绝望。
    苏晓卿脚下未停,只是抬手轻轻揉了揉箫逸的头发,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低声道:“当然不。”【宿主,您这是要?】长命也好奇地问道。苏晓卿没有回答,只是在心中默数,同时看似随意地抬起了右手,开始屈指倒数。三……
    二……就在他第二根手指即将完全屈起的瞬间——
    “王爷!!!”身后传来周兰芝几乎破音的尖叫声,伴随着一阵挣扎的响动。影七适时地出现在苏晓卿身侧,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无奈:“主子恕罪,属下一时不慎……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挣脱了。”
    苏晓卿挥挥手,示意无妨。他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周娘子,还有何事?本王公务繁忙。”
    周兰芝此刻已是涕泪横流,发髻彻底散乱,她挣脱影七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苏晓卿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重重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前额撞击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王爷恕罪!民妇刚才说了谎!民妇该死!”她抬起满是泪水和尘土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恐惧、绝望和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民妇那日……那日不是偶然冲撞王爷车驾的!是有人!是有人告诉民妇,让民妇在那个时辰、那个地点去拦王爷的车驾!”
    她颤抖着手,在自己脏污的衣袖里拼命摸索着,终于掏出了一张被揉得皱巴巴、边缘破损的纸条,双手高高举起,呈给苏晓卿。“是有人给了民妇这张纸条!他说……他说如果民妇想为女儿报仇,想揭开沈峰那畜生的真面目,就只有这条路!只有王爷您能帮民妇!民妇也是走投无路,才信了他的话!求王爷明鉴!求王爷救救民妇的女儿吧!她肯定还没死!肯定是被沈峰和他那伙天杀的同党给藏起来或者卖掉了啊!”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上气,身体因剧烈的情绪而不住颤抖。
    苏晓卿接过那张巴掌大小、质地粗糙的纸条。上面用略显潦草却有力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欲报血仇,申冤屈,明日午时三刻,于东大街靖王车驾必经之处拦之。切记,唯靖王可助你。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周兰芝:“给你纸条的人,长什么样子?”
    周兰芝泣不成声,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地道:“他、他戴着斗笠,遮着脸……民妇看不清模样……听声音,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大概、大概不到三十岁?身形……身形好像挺高的……别的、别的民妇真的不知道了……他塞给民妇纸条就走了,民妇当时……当时也是半信半疑……”
    苏晓卿凝视着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指尖在其粗糙的表面上摩挲,仿佛能感受到书写者落笔时的力道。他抬眸,目光锐利如鹰隼,再次投向瘫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周兰芝:“这张纸条,是什么时候,在何处得到的?仔细想,任何细节都可能至关重要。”
    周兰芝止住悲声,努力在一片混乱的记忆中搜寻,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地面,颤声道:“大概……是三天前?民妇记不太清了,那几日浑浑噩噩……像是在玄武大街那边,对,是玄武大街!凤栖楼旁边那条黑黢黢的小巷子里……民妇当时正漫无目的地找我的可儿,突然就有个人从后面撞了民妇一下,把这纸团塞到了民妇手里……等民妇回头,人就混进人堆里,看不见了……”
    “玄武大街,凤栖楼旁巷……”苏晓卿低声重复,眼神微凝。那是京城有名的繁华地带,鱼龙混杂,同时也是诸多暗流涌动的信息交汇之处。
    他侧首对始终如影子般侍立一旁的影七吩咐道:“去查。三日前后,玄武大街凤栖楼附近所有可疑之人,特别是形迹匆忙、刻意遮掩面容者。留意是否有与裴党或沈峰相关之人出没。”
    “是!”影七领命,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院外渐深的暮色之中。
    院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周兰芝压抑的啜泣声。
    苏晓卿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周娘子,现在,将你如何从周家的当家主母,变成如今这般境地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告诉本王。”
    周兰芝闻言,身体剧烈一颤,仿佛被这句话戳中了最深的痛处。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悲凉,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混合着脸上的尘土,留下蜿蜒的痕迹。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而破碎,开始了她的血泪控诉:“民妇……民妇本是城西周记绸缎庄的东家独女……”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的哽咽,“父母去得早,留下这份家业……后来招了夫婿入门,夫妻二人苦心经营,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家宅和睦……可儿,我的可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自幼乖巧懂事,是我们夫妻的掌上明珠……”说到女儿,她的眼泪流得更凶,声音也变得更加颤抖:“谁知……谁知那一年灯会,可儿遇上了那姓沈的畜生!那沈峰,不过是江南清河县来的一个穷酸秀才,空有一副好皮囊,最是会花言巧语!他隐瞒家中早有糟糠之妻秦氏的事实,骗得我儿对他倾心,甚至不惜以死相逼,非要嫁他!”
    “我与他父亲……拗不过女儿,又见那沈峰确有几分才学,想着他若他日高中,或许也能成全一桩美事,便……便同意了这门亲事。不仅同意了,还拿出大笔银钱替他打点,助他结交权贵,盼着他能早日出人头地……”
    “那秦氏……民妇也是后来才隐约知晓!定是那沈峰为了攀附我周家,狠心毒害了发妻!我可怜的可儿……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嫁了过去……起初那半年,沈峰待她还算殷勤,后来可儿有了身孕,生下了妞妞……本以为日子能这样过下去……”
    周兰芝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凄厉,充满了刻骨的仇恨:“谁知那狼心狗肺的东西!他根本就是踩着女人往上爬的毒蛇!他借着我们周家的财势,搭上了已故梁相爷的线,不知怎么又巴结上了更了不得的大人物!眼看前途似锦,就嫌我们周家、嫌我女儿碍了他的眼了!”
    “不到半年!短短半年啊!我的可儿和外孙女就先后”暴毙”!沈家对外说是染了急症,可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匆匆就发丧了!我不信!我拼了命想去查,想去告官……可那沈峰,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反咬一口,说我因女儿去世悲伤过度,得了失心疯!他勾结官府,将我打成疯妇,夺了我周家的产业,将我赶出家门!我……我……”
    她说到激动处,气血上涌,猛地咳嗽起来,几乎喘不过气,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无助。苏晓卿和箫逸静静地听着,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愤。
    待周兰芝情绪稍平,苏晓卿沉声开口,语气坚定而带着抚慰的力量:“周娘子,你的冤情,本王听到了。此事,本王既已插手,便会一查到底。若沈峰果真如你所说,谋害发妻、停妻再娶、甚至可能涉及科场舞弊、杀人夺产,本王定会将他绳之以法,还你母女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是找到你女儿和外孙女的确切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首,查明真相。本王会立刻派人暗中查访沈府及所有可能关联之处,也会核实你方才所言一切。在此期间,你便安心在此处住下,本王的人会保护你的安全。”
    周兰芝听到苏晓卿的保证,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再次跪下,不住地磕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王爷的大恩大德,民妇来世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
    苏晓卿转身看向一直安静站在身旁的箫逸。少年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显露出他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好了,此事暂且如此。”苏晓卿的声音缓和下来,打破了沉闷,“你是想再逛逛,还是回府?”
    箫逸几乎没有犹豫,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回府。”
    经历了刚才那一番激烈的情绪冲击,他此刻更想回到那个相对熟悉和安静的环境。
    苏晓卿点点头,并未多言,只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那便回府。”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缓缓消失在寂静的院落门口。身后,只余下周兰芝压抑已久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在暮色四合的小院中幽幽回荡,诉说着无尽的冤屈与等待黎明到来的微弱希望。

    作者闲话: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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