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拓跋弘的反应不算慢，晨光下，拓跋弘的金刀寒光凛冽，他眯起那双狼眸，目光在箫逸身上来回打量：”靖王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
    ”苏晓卿唇角微扬，指尖轻抚腰间玉珏：”王子误会了。这是本王的养子，江湖故友临终所托。”他语气从容，却刻意加重了”养子”二字，”这孩子眼睛不便，本王自然要多护着些。”
    恰在此时，一名侍卫疾步穿过人群，俯身在小皇帝耳边低语。
    少年天子把玩马鞭的手指骤然收紧，白玉般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作凛冽的寒意，却仍保持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有趣。”小皇帝轻声道，声音几不可闻，”梁秋实在狱中写了认罪书，咬舌自尽了。”
    侍卫手捧漆盒快步上前，低声道：”陛下，认罪书在此。”
    小皇帝接过漆盒，取出那封血迹斑驳的绢书。他的目光在纸页上快速游移，眉头越蹙越紧。突然，他将认罪书重重拍在苏晓卿手中：”舅舅也看看。”
    苏晓卿展开绢书，只见上面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罪臣梁秋实供认：景和三年至景和五年，共收受贿银七万八千两，买卖官位二十六人。。。。。。”最后一行墨迹犹新，显然是临终前所书：”罪臣妻女无辜，求陛下开恩。”
    ”好一个忠臣！”小皇帝突然笑出声来，笑声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人都死了还要跟朕谈条件。”他猛地扬鞭指向猎场深处：”秋猎照常！”转头对拓跋弘展颜一笑，梨涡浅浅，”王子不是要比试吗？朕今日就与你赛一场！”
    百官噤若寒蝉。唯有苏晓卿注意到，小皇帝策马而过时，那封认罪书的一角已被攥得粉碎。
    拓跋弘的金刀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刺目的弧光，他盯着小皇帝远去的背影，突然咧嘴一笑：”靖王这养子，倒是养得金贵。”
    苏晓卿不动声色地将认罪书收入袖中：”王子说笑了。”
    待拓跋弘策马离去，箫逸忽然压低声音：”舅舅，那封认罪书。。。。。。”
    ”回去再说。”苏晓卿打断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与鲜卑使团密谈的裴弘毅，”纪黎，雾刃”
    两道黑影无声落下：”属下在。”
    ”护好公子。”苏晓卿一夹马腹，朝小皇帝离去的方向疾驰而去。
    箫逸攥紧缰绳，素纱下的眉头紧锁——他真讨厌现在这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
    皇帝勒马停在溪边，指尖的金翎箭转出炫目的残影。他突然将箭矢一折为二，断裂的箭杆坠入溪水，溅起细碎的水花。转头问苏晓卿，”舅舅觉得，梁秋实这认罪书，几分真？”
    少年天子歪着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晓卿展开血迹斑驳的绢书，指腹摩挲过最后一行：”字迹是真，但。。。”他指尖一顿，”这“妻女无辜“四字，下笔比其他字重三分，墨色也更新。”
    ”朕派人去接他妻女了。”小皇帝突然将剩下的半支箭狠狠扎进树干，”可惜今早被发现死在官道上。”
    苏晓卿收起绢书：”臣早说过，陛下将梁秋实拉出来为时过早。裴弘毅既敢让他认罪，自然做好了灭口的准备。”
    ”舅舅~”小皇帝突然凑近，发间的金绳穗子扫过苏晓卿的手背，”那个乔云舟。。。”他眨眨眼，”根本不是乔飞霞的儿子对不对？”
    溪水潺潺，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认罪书上，恰好盖住”买卖官位”四字。
    ”嗯。”苏晓卿轻轻拂开落叶，”他是我师姐的孩子。”
    小皇帝突然安静下来。他低头摆弄腰间玉带，九环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朕知道。。。是南梁那个小太子。”抬起脸时，杏眼里竟带着几分稚气的认真，”舅舅放心，朕不会动他。”
    少年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马鞍上的雕花：”朕好歹还有舅舅，有祖父祖母。。。可他什么都没了。”
    苏晓卿摸了摸少年的头，“明远这是在同情他吗？”
    少年摇了摇头，“只是觉得他和我有点儿像。”同样没了父皇母后。
    苏晓卿沉默不语。
    前方灌木丛沙沙作响，一头雄鹿正低头饮水，鹿角在晨光中如枯枝伸展。
    ”舅舅看好了。”少年天子压低声音，缓缓张弓。箭矢破空而去，却在即将命中时，雄鹿突然警觉抬头，箭尖只擦过它的背脊。受惊的鹿纵身一跃，眼看就要消失在密林深处——嗖！另一支羽箭后发先至，精准贯穿鹿颈。
    苏晓卿放下长弓，轻声道：”陛下太心急了。”
    小皇帝撇撇嘴：”朕分明瞄准了。”
    ”狩猎最忌急躁。”苏晓卿策马上前，靴尖轻点鹿尸，”要等猎物低头饮水、放松警惕时，一击毙命。”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小皇帝，”朝堂亦是如此。”
    少年天子眼睛一亮：”舅舅是说裴。。。”
    ”陛下最近可注意到，”苏晓卿突然话锋一转，”鲜卑使团入京后，东西两市多了不少胡商？”小皇帝把玩着箭囊里的金翎箭：”岂止。上月户部奏报，仅香料一项，就从每月三十担激增至两百担。”他忽然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这些商队都持有裴相府的手令。”
    林间忽起一阵风，吹得落叶纷飞。苏晓卿眯起眼：”鲜卑以牛羊易我朝丝绸，本是常事。但近来。。。”他从鹿尸上拔下箭矢，箭簇沾着暗红的血，”他们只要生铁和药材。”
    ”朕也觉蹊跷。”小皇帝蹙眉，”已命人扣下三批货，可验看都是寻常药材。。。”
    苏晓卿突然折断手中箭杆：”下次不妨查查装药材的箱子——听闻鲜卑有种工艺，能将生铁锻成木纹。”
    远处传来号角声，秋猎正宴要开始了。小皇帝忽然展颜一笑，梨涡深深：”舅舅放心，朕会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就像这头鹿？”
    ”不。”少年天子扬鞭指向更深的密林，”是等着看哪只蠢鹿，会自己撞上朕的箭尖。”
    苏晓卿低头思索不语，他在想小皇帝刚刚说的话，生铁和药材。。。。梁秋实，鲜卑。。。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舅舅陪朕去猎狼吧。”小皇帝突然拽住苏晓卿的袖角，眼中闪着不服输的光，”朕可不想输给那个拓跋弘。”
    苏晓卿想起拓跋弘盯着小皇帝时那如狼般的眼神，眉头微蹙：”陛下真要与他较劲？”
    ”他方才那副嘴脸，舅舅没瞧见吗？”小皇帝撇嘴，稚气的脸上浮现一抹倔强，”就差把“小娃娃别玩刀“写在脸上了。”
    苏晓卿失笑，终是点头：”好。”二人策马往密林深处行去。越往里，树影越密，连日光都变得稀薄。枯枝在蹄下断裂的脆响格外清晰，惊起几只寒鸦。
    猎场西侧拓跋弘把玩着金刀，看裴弘毅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老狐狸，你的人折了，就想拉本王下水？”
    裴弘毅慢条斯理地又落一子：”王子想要的那批“药材“，可还在本官手里。”他忽然推倒棋盘，”秋猎场上，流矢无眼啊。。。。。。”
    观礼台箫逸突然按住纪黎的手：”西南方向，有马蹄声。”
    纪黎眯眼望去——本该在猎场北面的拓跋弘亲卫，此刻正悄悄向密林移动。而更远处，裴府的紫旗正在风中缓缓收拢。
    ”公子，属下先送您回营。。。。。。”
    ”不必。”箫逸解下腰间玉佩，”去告诉舅舅——”
    突然，急促的铜锣声划破长空。
    ”靖王遇袭——御医速至主营帐！”传令兵纵马飞驰，喊声如涟漪般扩散。观礼台的百官哗然，禁军铁甲碰撞声骤响。
    箫逸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碎瓷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摆。

    作者闲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