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突然变得遥远，记忆里那些零星的薄荷香碎片在此刻拼凑完整。林砚想起校医室里沾着血迹的纱布，想起急诊室长廊若隐若现的清凉，更想起无数个深夜天文台中，混着星光与铁锈的温柔气息。他的指尖抚上顾岸锁骨处的淤青，突然意识到这缕香气早已悄然渗入自己生命的每个缝隙——就像银盐颗粒渗透胶片，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顾岸...”林砚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喉结滚动着咽下满腔未说出口的话。对方却突然笑起来，带着凉意的手指抚上他发烫的脸颊，薄荷味的呼吸拂过唇畔：”知道为什么总带着薄荷味吗？”少年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唇，镜片后的眼睛湿润发亮，”因为每次靠近你，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他低头时鼻尖蹭过林砚的睫毛，”只能用薄荷的凉，压住这份炽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望远镜的铜质支架蜿蜒而下，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银河。顾岸的白大褂不知何时滑落，露出缠着绷带的肩膀，新渗出的血迹在纱布上晕开深色的玫瑰。林砚心疼地伸手触碰伤口，却被对方反扣住手腕按在观测台上，金属台的凉意透过衬衫刺入脊背。
    ”别动。”顾岸俯身时眼镜滑到鼻梁下方，露出眼底翻涌的暗潮。林砚看见少年瞳孔里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形，像是正在穿越某个引力扭曲的时空隧道。”让我再靠近一点...”话音未落，带着薄荷气息的吻已经落下，混着雨水的咸涩与铁锈的腥甜，将两人彻底淹没在这漫长的雨夜。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林砚在顾岸怀里醒来。少年手腕上的银链不知何时缠在了自己指间，薄荷香混着体温，在初升的阳光里氤氲成温柔的雾。远处传来早间新闻的播报声，顾岸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发顶，轻声呢喃：”下次看银河...”带着睡意的声音像羽毛扫过鼓膜，”要带你去真正的星空下。”
    林砚望着窗外渐亮的天空，梧桐叶上未干的雨滴折射出七种色彩。他突然觉得，或许比星辰更璀璨的，是此刻怀中少年带着薄荷香的心跳，是那些被香气浸润的、藏在时光褶皱里的小心翼翼又炽热无比的心事——就像顾岸天文笔记里夹着的薄荷叶，看似已经风干，却能在某个雨夜，重新舒展成一片鲜活的盛夏。
    晨读课的铃声碾过走廊时，林砚正用橡皮擦蹭着课桌上的薄荷叶标本。橡皮碎屑像雪花般落在课本扉页，那里用铅笔描着仙女座星系的旋臂轮廓。前排顾岸的白衬衫后领微微翻起，露出一小块创可贴边缘——那是昨晚天文台通风管道的铆钉留下的纪念。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切进来，把他后颈细小的绒毛染成淡金色，随着翻书的动作轻轻颤动。
    英语老师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林砚看见顾岸的左手悄悄滑进课桌抽屉。金属文具盒开启的”咔嗒”声被淹没在朗读声里，三颗薄荷糖滚进掌心时，少年耳尖动了动。他挑出那颗包装纸泛着银光的塞进笔袋夹层，铝箔反射的阳光在天花板上跳出一道晃眼的光斑，正好落在林砚摊开的单词本上。
    ”第三段。”粉笔头突然砸在顾岸课桌边缘，弹起的白色粉末像微型流星划过空气。少年站起来时校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新鲜的擦伤——结痂边缘还沾着天文台铁梯的红锈。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把课文念得像星表编号般准确。林砚盯着他随节奏轻叩桌面的手指，指甲缝里藏着没洗净的显影液银盐，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屑，虎口处还有暗房剪刀留下的月牙形压痕。
    课间操的喇叭声刺破云层，顾岸靠在梧桐树荫下数药片。磺胺粉的味道混着树汁的苦涩，在灼热的空气中结成透明的网。他脖颈后的汗珠滚进衣领，在蓝白校服上洇出深色的轨迹。林砚突然出现，把冰镇汽水贴在他晒红的颈侧，铝罐表面的水珠顺着脊椎的凹陷流进校服后背。顾岸喉结猛地一颤，腕间的银链撞出细碎声响，链坠上那半枚齿轮正巧卡在林砚的指缝间。
    午休时分的天文社教室，老式电风扇摇头晃脑地搅动着薄荷味的风。顾岸咬着红豆冰棍拆望远镜支架，融化的糖水滴在赤道仪刻度盘上，像一颗微型超新星爆发。林砚伸手去擦，却碰到对方虎口处结痂的咬痕——那是上周修理主齿轮时，吃痛咬住自己手的证明。阳光穿透百叶窗，在他们交叠的手背上印出斑马纹状的光带，顾岸的小指无意识地勾住林砚的校牌挂绳，金属扣在静谧中发出”叮”的轻响。下午的物理课上，粉笔灰在光束中缓慢沉降。顾岸传过来的草稿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抛物线，旁边标注着”野鸭湖最佳观测角度”。林砚在纸角画了颗五角星回复，笔尖不小心戳破纸张，露出下面垫着的、被药水染成蓝紫色的暗房注意事项——那正是他今早偷偷夹进顾岸课本的。放学铃响前十分钟，暴雨突然砸向教学楼。顾岸的白大褂在走廊奔跑时扬起，露出腰间别着的星图铅笔和半截绷带。林砚在储物柜前截住他，递过去的折叠伞骨上还缠着暗房冲洗用的橡皮筋，伞面印着褪色的星座图案。”野鸭湖的观测计划...”雨水顺着顾岸的镜框往下淌，在检讨书上晕开蓝色墨迹，他呼吸间带着薄荷糖的凉意，”改到你家阳台行吗？天气预报说今晚云层会散。”
    黄昏的公交车上，两个湿漉漉的肩膀隔着校服布料传递体温。顾岸的薄荷糖在舌尖化开时，林砚发现他耳后新贴的降温贴——和校医室那枚同样牌子，边缘被剪刀精心修剪成猎户座的形状。车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少年们交握的掌心里，银链与显影钳的压痕渐渐重叠成相同的温度。顾岸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林砚虎口处的茧，那是长期操作赤道仪留下的印记，如同他们之间所有未说出口的告白，都藏在日复一日的星轨记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