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是最后一个逃走的。”
    地藏不再说话，只是面色凝重。
    这么看来，钟离锦的死因有很大疑点。
    青魂打断了他：“菩萨，我要去哪层地狱？”
    “你可愿在我殿中侍奉？”
    青魂精神一振，从地藏怀里一骨碌爬起来：“真的吗？我没听错吧？我当然愿意啊，我干什么都行！”
    “每日洒扫清洁会做吗？”
    “会会会，我什么都会！”
    地藏把青魂放到地上，青魂俯身拜谢，地藏只是笑笑，让他先去休息，自己在莲台打坐参禅。
    留下青魂，一来是因为怜悯，二来是为了以后见到钟离锦，审判时有证可寻。
    与青魂一同追随钟离锦且被他虐杀的人，死后要么癫狂疯魔，要么执念入骨，还有的转世投胎去了，清醒着的没几个。
    地藏闭目修行，再不去想其他琐事。
    人间的一夜很快就过去，天光初晓。
    钟离清身心俱疲，也睡了很久。钟离恕本来想去把他吵醒，但最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不过钟离清还是被吵醒了，原因是钟离忌每天早上要吊嗓子，声音比鸡都大，他一开嗓，整个镇北公府再没一个活物能睡得着。
    钟离恕正把青魂的牌位放到钟离锦牌位旁边，便听到钟离忌咿咿呀呀的声音，烦得直翻白眼，冲出祠堂，来到钟离忌的院子棠芙轩，怒道：“闲不闲啊你？”
    钟离忌的嗓子好，惯唱的是花旦，但平常说话时的声音很低沉柔润。
    他停了下来，委屈地说：“我倒是想回戏班去，可又怕惊吓到他们。”
    钟离息也被吵醒了，溜达到钟离忌的院门外，阴阳怪气地说：“二哥的天籁之音我们可无福消受，不如我和大哥去找百乐班主说两句？毕竟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我唱得很难听吗？”
    “哦不，二哥，我可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嫌你吵。昨儿晚上，疏香不是还说，百乐班主可把你想得紧么？”
    “你……你们……那还有我的师兄弟呢？他们就不会害怕吗？！”钟离忌提高了声音，有些生气了，“我刚回来几个时辰，就急着把我往外赶？”
    几丈外传来钟离恋的吼声：“别吵了！烦死了！”她的头发梳了一半，另一半披重在肩上，长及腰间。
    她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拿着头发，起床气还没消，“听你们拌嘴还不如听二哥唱戏来得舒心呢！要吵上外头吵去，少在这里叽叽喳喳的。”
    他们便不再吵闹。钟离忌关上门，又唱了起来；钟离恕和钟离息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把他送回戏班去练。
    钟离忌出生得不巧，那一年戎夏族已经打过了玉门关，大军直逼玉荥城下。钟离清正好在京城回不来，军情紧急，花含烟拖着即将生产的身体来到城墙上守城。
    花含烟的奇谋远略一点儿不比钟离清差，她只用了五天就去退了来犯的敌军，迫使他们退守到了玉门关。
    她再努力一下就可以把戎夏族军队击退到边境线以外，但正在这节骨眼上，她临盆了。
    那时候还正好赶上她刚从战场上下来，法力紊乱，杀伐血气极重，钟离忌在此刻出生，被战场的杀气所侵袭，心性原本凶残异常，不过他三岁多的时候，钟离清抱着他去听了一场戏，《霸王别姬》，虞姬正是百乐扮演。
    钟离清发现钟离忌喜欢戏曲，但不是听，而是唱。钟离忌听着百乐在唱，他也跟着口齿不清地唱。他平日里眉眼阴郁，哼着曲子的时候却非常开心。
    钟离清试探了他好几次，他只是爱唱，而不怎么喜欢以顾客的身份去听。
    钟离清原本是很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梨园学戏，他也找过其他办法让钟离忌的心性变得平和，却效果甚微。
    直到钟离忌四岁生日那天，他又无缘无故地发了一回脾气，把钟离恕的耳朵都咬破了，气得钟离恕追着他打。
    钟离清调解好了之后，钟离忌对他说：“爹爹，我想学那些人怎么唱戏。”
    钟离清也无计可施，只好带着他找到了百乐。百乐一开始不敢收，后来还是顶着压力收了，给他起了个艺名叫莺歌。
    百乐原本以为只是镇北公府的二公子一时性起来玩玩，就没怎么上心，等他玩够了自己就回家了。但他没想到，钟离忌是真心喜欢唱戏，而且天赋极高，身骨绝佳，根底也好。
    最难得的是，他从不会对任何人摆出高高在上的架子，他不愿戏班的人叫他“二公子”，而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人，和其他师兄弟无异。
    渐渐地，新月戏班的人都喜欢上了钟离忌。钟离忌很辛苦，又要学戏，又要在家读书习武，但他几乎再也没有发过脾气，性格也日渐柔和起来。
    百乐班主清晨起来，正在后院里面练声，听见有人在戏院后门轻轻叩门。他疑惑地打开了小木门，看见钟离恕。
    他连忙拱手笑道：“哎哟？世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正好路过。班主最近过得还好吗？”
    “劳烦世子费心挂念。您快进来说。”
    “不必麻烦了，我直说了吧。”钟离恕开门见山，“如果莺歌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害怕吗？”
    百乐的还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已经……”
    “如果又活了呢？”
    “？？？”百乐有些伤感和诧异：“虽然但是……我很想他。”
    话音刚落，钟离息就把钟离忌推进了门，然后扔给他一床被子。
    钟离忌羞涩地笑了笑：“师父，我回来了。”
    百乐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毕竟大白天见鬼这种事，着实太瘆人了。
    惊吓过后，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内心里还是十分惊喜的。他接过钟离忌的被子：“不在家多待几天，这就要回来吗？”
    钟离息撇着嘴：“他早上吊嗓子，吵死人了，我嫌他烦人。”
    百乐笑了起来：“莺儿吃过饭吗？”
    钟离忌摇摇头：“没有。我不饿。”
    钟离息说：“我也不饿。”
    百乐抬头看了看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还不饿？”
    钟离忌舔舔嘴唇：“我今早只吃了一块排骨，但是感觉不到饿。”
    他不仅感觉不到饿，甚至连冷热都不甚明显。不过这应该是还阳之后的正常反应，正好还能省了饭钱。
    把钟离忌扔回戏班，钟离息想到街上转转。钟离恕想回家，但又怕三弟一个人会出什么问题，只能陪他一起去。
    钟离息向钟离恕问起自己死后的事，以及最近发生了什么。
    钟离恕说到一个月前和陈思齐之间的交往，顺便提起钟离恋似乎有芳心暗许的意思。
    钟离息听得津津有味：“听你这么说，那个陈思齐，还真是个不错的人？你说他们会成婚吗？”
    “难说。我觉得悬。”
    “你今年及冠了？冠礼怎么过的？”
    钟离恕又给他讲了自己的冠礼，钟离息吵着回家了要看看那条豹皮腰带。
    钟离恕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拉住钟离息，小声说：“今天还真是精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