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玉荥】捕猎(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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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山上走,风雪就越加肆虐,钟离恕眯起了眼睛,仔细嗅闻着空中的气味。雪层掩埋了一切线索,他没有找到雪豹的踪迹。
他爬到一座小山坡的高地上,绕到下风口,极目远眺。远处有几只岩羊,但他刚吃过东西,没什么兴趣。
就在这时,钟离恕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科动物。那正是他心仪的目标,但是同时一股奶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那是一只正在哺乳期的母豹,忙着赶回家去喂养幼兽,一边急匆匆地走,一边用尾巴扫掉积雪上的脚印。
钟离恕的目光一落到母豹腹下那两排乳房上,就立刻非礼勿视地闭上眼,趴了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静静地等着母豹走远。
这个时候的母豹为了保护孩子,会比成年公豹更不好对付,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钟离恕都不可能对这样一位母亲下手。
钟离恕的体型比寻常的狼要大许多,可以与大型猛兽一争高下,这也是他敢打雪豹主意的原因。他等到母豹走远了,才将鼻尖贴在地面上闻了很久,终于努力辨别出了方向,避开了其他狼群和不相干的猛兽,向着某个方向跑去。
钟离恕毫不吝惜自己的体力,他需要运动来避免在风雪中被冻死在雪山上。
钟离清也跟在后面,有几次险些暴露,不过钟离恕可能觉得父亲跟来看自己是一种玄幻的事情,压根就没往这方面想,只是回头确认自己没有危险后就继续赶路。他不久后进入了一只雄性雪豹的领地里。
钟离清就这样,一直在他的身后,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地守护着他。
钟离清注视着钟离恕忽远忽近的背影,目光最终聚焦到了那条甩来甩去的大尾巴上面。
他心里不禁在想:为什么要躲着呢?既然害怕被发现,从一开始不来不就好了?
钟离恕毕竟不在这里长大,他实在放不下心让钟离恕真正孤身一人来到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作为大自然的一员,生活半个月。
钟离清平日里不苟言笑,严厉惯了,这样隐晦的关爱如果直接正面表达出来,父子二人都难以接受。
钟离恕的运气向来是不错的。一座雪坡上,一只公豹正在啃食刚刚猎到的美食。钟离恕没有丝毫掩饰,径直向着它走了过去。
公豹背对着他吃得正香,没发现。钟离恕蹑手蹑脚地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与此同时,钟离清也隐藏好了自己,迅速架起弩机,只要稍动手指,利刃就会刺穿雪豹的头颅。
钟离恕装出一副十分饥饿的样子,收紧腹部,张开嘴,悄无声息地从后方接近。积雪发出了沙沙声,雪豹警觉地回过头,和钟离恕四目相对。
雪豹扑了上来,钟离怨转头就跑。雪豹追了几步,见钟离恕溜得比兔子都快,就再没管他,回去继续吃。
钟离恕扭头又折了回来,继续骚扰。雪豹也火了,怒吼一声,一爪子拍了下去。钟离恕慢了半秒,只觉得后腿上传来皮肉撕裂的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小腿淌了下来。
他心跳都惊停了一瞬,连滚带爬地逃走。雪豹威胁似地吼了几声,然后继续吃。
钟离恕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停下,卧在雪地里。他扭过身子,舔舐着伤口。
他本想在雪豹饥饿的时候消耗掉它的体力,然后一招制敌,所以他打算等血止住了以后继续打扰它进食。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雪豹填饱肚子,那样的话,他将毫无胜算。
可惜,雪豹的智商没有蛇那么差,至少比之前钟离恕遇到过的那一条要聪明。它也明白钟离恕的打算,因此再不理会,只埋头专心地吃着,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钟离恕从高处往它头上刨雪,它只是躲开,甚至钟离恕都到它面前去抢夺食物,它也仅仅张牙舞爪把钟离恕驱赶走,并不离开原地。
眼见着那只羊被吃掉小半只,钟离恕也没了耐心。又一次被赶走后,他再次绕到雪豹身后,伏低靠近,然后猛然发起了进攻,扑到雪豹身上,张口狠狠咬向它的侧颈。
钟离清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全身每一根神经都紧紧绷了起来,手中的弩箭蓄势待发。
他的手在抖。
钟离清的箭术远近闻名,他有信心在危急关头射杀雪豹,而不伤了儿子。只不过,不到万分紧急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是不会贸然出手的。
钟离恋猎杀野骆驼的时候都不用他出手相助,如果不小心让钟离恕发现是父亲在帮他,那无异于是毁了他的冠礼。
雪豹虽然一直提防着,却也没想到一只狼敢孤身发动攻击。
它迅速转身迎战,两只野兽翻滚撕咬在一起,鲜血像牡丹花一样在肉体上绽放,一朵又一朵,带起几泼血珠。
血腥味刺激着食肉猛兽的神经,刺耳的狂风和响彻天际的咆啸奏响了最激情的战鼓。
事已至此,这场战争只能有一个胜利者才能活下去。它们赌上了自己的全部。
雪豹从岩石上猛扑下来,钟离恕扭身躲开,前爪在雪地上刮出深沟。
他龇牙低吼一声,雪豹尾巴甩动,喉咙里挤出咆哮,它突然跃起,前掌拍向狼头。
钟离恕偏头躲开,压低身子往前蹿了两步,咬住雪豹前腿,鲜血溅在雪地上。
雪豹吃痛,另一只爪子扣住狼背,犁出两道深深地血沟。钟离恕闷哼着松嘴,踉跄后退两步,又扑上去咬住雪豹肩膀。
两只野兽在雪坡上翻滚,雪沫混着枯草飞扬。钟离恕一爪子挠向雪豹眼睛,雪豹眼皮飙血,发狠把钟离恕撞向山坡的岩石,岩石顶层的积雪簌簌砸在它们身上。
雪尘在空中狂舞,夹带着乌云中的滚雷和飞扬的鲜血。
在第一声冬雷于耳畔炸响的时候,雪豹动脉中的血液喷溅在钟离恕的脸上和口腔里。
血管崩裂在利齿下的声音会让每一个掠食者无比陶醉。
钟离恕的獠牙深深刺进雪豹的喉咙,滚烫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雪地。雪豹剧烈抽搐,爪子在空中抓挠几下,最终瘫软下来。
钟离恕喘着粗气松开嘴,舔了舔嘴角的血,盯着雪豹的尸体看了几秒。他的毛被血染红,自己的身上也早已血流如注。
他赢了。但他不想用“输”这个字来形容他强大的对手。
第二声雷裹挟着暴雪袭卷而来,钟离恕端坐在雪豹面前,伴着轰鸣声,仰起头向着祁连山深处发出一声长嗥,浑厚深长,经久不息。
这是为这只雪豹而唱的颂歌,同时也洗去了钟离恕灵魂深处的恐惧。
血腥是洗涤怯懦的甘泉,这两只野兽,不论死活,它们出现在这里,有这样的结局,就是生命拼死一搏之后最盛大的谢幕离场,理应受到来自天地乾坤的礼赞。
钟离恕在滚滚雷声中,合上了雪豹圆睁的双眼,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舔了几口血与雪混杂的冰水,舔理干净了雪豹身上的污血,整理了它凌乱的毛发。
做完这些,钟离怒躺在一旁的雪地里。他努力睁着眼,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笑了一下。
雪豹灵智未开,左右不过一只牲畜,听不懂钟离恕在说什么。但他依旧用着挤出来的全部力气,说完了这一番对尸体说的话。即使他明白,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钟离清收了弩,一直关注着那边。他看到钟离怨为雪豹舔理遗体,然后躺下。
他心里默默嫌弃钟离恕麻烦事就是多。
忽然,他听到了钟离恕给他的传音。
钟离恕在昏迷的前一秒,用法力给钟离清传了一句话:“父亲……能不能来带我回家……”
他真的没有力气自己回家了。
钟离清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现了身,走到钟离恕身边,探了探鼻息,然后将白狼和雪豹一起扛在肩上,走下山坡,身后只留下杂乱的爪印和一片暗红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