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纷争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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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阳光洒在青石街道上,苏玉竹一袭素色长衫,袖口微卷,步履从容地穿过熙攘的街市。他今日特意告假出宫,听闻兄长苏怀远的药铺新进了一批药材,想来看看是否有合用的。
转过街角,远远便瞧见”济世堂”的招牌。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对面那座张灯结彩、宾客盈门的三层酒楼。朱漆大门敞开着,门楣上”醉仙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小二们端着托盘穿梭其间,吆喝声、谈笑声不绝于耳,好一派热闹景象。
苏玉竹微微蹙眉,心想这地段何时开了这么一家气派的酒楼?正疑惑间,已走到药铺门前。推门而入,熟悉的药香扑面而来。
店内,苏怀远正坐在诊案前,为一位白发老者把脉。他眉目专注,修长的手指轻搭在老者腕间,不时低声询问几句。见弟弟进来,也只是略一点头,继续专心诊病。
”老先生这是肝火旺盛,脾胃虚弱。”苏怀远收回手,提笔写下药方,”按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切记莫要动怒,饮食清淡些。”
老者连连道谢,拿着方子去柜台抓药。苏怀远这才起身,嘴角噙着笑看向苏玉竹:”哟,我们太医院的大忙人,今日怎么得空光临寒舍?”
苏玉竹懒得理他这般调侃,径直走到墙角堆放的新到药材前,蹲下身翻检起来。他手指灵巧地拨开麻袋,时而拈起一片药材在鼻尖轻嗅,时而对着光线细看成色。
”川贝母...茯苓...嗯,这当归品相不错...”他低声自语,将几味需要的药材挑出来放在一旁。
待挑拣完毕,苏玉竹这才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药屑,朝窗外热闹的酒楼扬了扬下巴:”对面什么时候开的?这么张扬。”
苏怀远闻言,脸上笑意顿时淡了几分,叹了口气:”还能是谁?谢家那位小祖宗呗。”
”谢知非?”苏玉竹挑眉,随即轻笑出声,”难怪这般铺张。这是存心要和你打擂台啊。”
苏怀远无奈摇头,走到弟弟身边,也望向对面:”可不是?自打上个月开业,天天宾客满座,吵得我这儿都没法清净问诊。”
苏玉竹看着兄长略显疲惫的神色,又瞥了眼对面酒楼二层凭栏而立、正得意洋洋指挥伙计的锦衣少年,不禁莞尔:”这下可有得热闹看了。”
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药铺内静谧安详,而对面的喧闹声隐约传来,仿佛预示着一段新的故事即将开始。
苏玉竹刚踏出济世堂的门槛,迎面便撞见裴琰一行三人正从街角转来。秋阳斜照下,裴琰一身锦袍,腰间玉带生辉,神色淡漠中透着几分矜贵。他身侧跟着两位年轻公子,一个眉眼飞扬,一个笑意慵懒,正是其弟裴逸与好友严墨。
”苏御医。”裴琰率先驻足,微微颔首。
”裴大人。”苏玉竹拱手还礼,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其余二人。
裴琰侧身引见:”这是舍弟裴逸,这位是工部员外郎严墨。”又转向二人道:”这位是太医院苏玉竹苏御医。”
裴逸眼睛一亮,未等兄长说完便抢步上前:”原来是苏御医!早听闻太医院有位妙手回春的年轻神医,今日总算得见。”他一把拉住苏玉竹的衣袖,”正好赶上饭点,不如同去醉仙楼小酌?”
苏玉竹刚要婉拒,严墨已笑着搭腔:”苏御医莫要推辞,这醉仙楼新上的醉蟹可是一绝。”他眼角微挑,带着几分促狭,”再说,能让裴二公子这般热情相邀的,满京城可没几个。”
裴琰冷眼旁观,竟也未加阻拦。苏玉竹见推脱不得,只得道:”既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行人踏入醉仙楼,扑面而来的是清雅的沉水香。楼内装潢别具匠心,一楼大厅以青竹为屏,二楼雅间则按四季景致划分。小二引着他们进了”听雪轩”,室内悬挂着雪景山水,案几上摆着白玉香炉,袅袅青烟中透着寒梅冷香。
”这包厢倒是雅致。”苏玉竹不由赞叹。
裴逸得意道:”苏御医有所不知,这醉仙楼每个雅间都请了名家设计。”他亲自执壶斟茶,”尝尝这明前龙井,配着他们家的蟹粉狮子头最是相宜。”
席间珍馐陆续呈上:晶莹剔透的虾饺,金黄酥脆的炸鹌鹑,还有那闻名京城的醉蟹——蟹黄饱满,酒香醇厚却不夺鲜。严墨执筷示范如何拆蟹,动作娴熟优雅;裴逸则滔滔不绝讲着京城趣闻,逗得众人莞尔。苏玉竹浅尝辄止,却在尝到一道鲈鱼羹时微微怔住——这清润甘甜的味道,竟与幼时母亲熬的颇为相似。
”苏御医喜欢这羹?”裴琰突然开口,目光深不可测。
苏玉竹放下瓷勺,淡然道:”只是想起些旧事。”窗外暮色渐沉,楼内灯火次第亮起,将众人身影投在雪景屏风上,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剪影。
菜过五味,严墨执起鎏金酒壶,琥珀色的琼浆在杯中泛起涟漪。他唇角噙着三分笑意,将酒盏推到苏玉竹面前:”苏御医,这坛三十年陈酿花雕,可是醉仙楼的镇店之宝。今日难得相聚,不如共饮一杯?”
苏玉竹指尖轻叩桌面,淡淡道:”严大人的好意心领了,只是在下不善饮酒。”
”哦?”裴琰忽然抬眸,手中象牙筷在青瓷碗沿敲出清脆声响,”太医院的人,连杯薄酒都不肯赏脸?”他语气不疾不徐,眼底却凝着层寒霜,”还是说...苏御医觉得我们配不上与你同饮?”
包厢内霎时一静。裴逸举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严墨眯起眼睛,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苏玉竹缓缓放下竹筷,瓷白面容在宫灯映照下如覆薄冰:”裴大人言重了。只是《黄帝内经》有云:”秋三月,此谓容平,天气以急,地气以明。”此时饮冷酒最伤脾胃。”他指尖轻点酒盏,”若真要饮,需烫至微沸,佐以姜丝为引。”
”原来如此!”裴逸眼睛一亮,拍案唤来小二,”快把这坛酒拿去后厨,按苏御医说的法子烫热了!”他转向苏玉竹时满脸钦佩,”苏御医连饮酒都这般讲究,难怪医术高明!”
苏玉竹起身整理衣袖:”时辰不早,太医院还有药材需整理,恕不奉陪了。”
严墨似笑非笑地晃着酒杯:”苏御医这就走?酒还没...”
”改日再叙。”苏玉竹拱手一礼,不等众人回应便转身离去。雕花木门在身后合拢的刹那,他眼底终于浮起一丝厌色。廊下秋风穿堂而过,吹散袖间沾染的酒气,却吹不散心头那股郁结。
——裴琰那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与朝堂上如出一辙。
他冷哼一声,广袖翻飞间已踏出醉仙楼。长街华灯初上,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最终融进京城深秋的暮色里。
重阳夜宴,紫宸殿内金碧辉煌。鎏金宫灯高悬,映照着满殿朱紫公卿。皇帝端坐龙椅,虽面色仍带病容,但精神较往日好了许多,此刻正含笑着与群臣共话佳节。
”诸位爱卿,今日重阳,朕与诸位共赏秋菊,同品蟹黄。”皇帝举杯示意,内监尖声宣布宴席开始。
丝竹声起,中央舞台上舞姬广袖翻飞,如彩蝶翩跹。每位官员案几上都摆着时令珍馐:肥美的秋蟹盛在青玉盘中,菊花制成的佳肴散发着清雅香气,水晶盏里紫莹莹的葡萄还挂着水珠。
苏玉竹坐在太医席位上,指尖轻抚茶盏边缘,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对面席位——裴琰正与严墨低声交谈,修长的手指剥开蟹壳,动作优雅从容。
他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刚刚趁着侍者添茶的间隙,苏玉竹袖中暗藏的竹叶粉悄然落入裴琰的茶壶。那粉末遇水即溶,无色无味,却混着几味特殊的药材——既能与蟹肉相克,又不留痕迹。
宴至中途,丝竹正酣。裴琰忽然眉头紧蹙,手中银箸”当啷”落在碟上,引得严墨侧目:”裴兄?”
只见裴琰面色发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指节死死攥住案几边缘。他强撑着起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失陪...”
话音未落,人已疾步离席。严墨愕然,正要追问,却见裴琰背影僵硬,几乎是踉跄着冲向殿外。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裴琰往返茅厕数次。再回来时,他唇色惨白,官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严墨递上帕子:”可是吃坏了东西?”
裴琰刚要开口,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他猛地站起,这次连礼数都顾不得,拂袖疾奔而出,留下满席官员面面相觑。
苏玉竹轻啜一口姜茶,望着裴琰狼狈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快意。秋菊的幽香中,苏玉竹若无其事地夹起一块蟹肉,细细品尝——真是难得的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