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甲板上的风,厨房里的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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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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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大厨鲁继法站在灶台前,手里的锅铲“咣当咣当”地敲着铁锅,像是在发泄某种不满。我刚推门进去,就感觉一股低气压迎面扑来。
“哟,还知道回来啊?”他没抬头,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掏出来的冻鱼。
“大厨,我刚在船尾弄冷箱……”我试图解释。
“冷箱冷箱,冷箱能当饭吃?”他猛地一甩锅铲,油星子溅到墙上,“你看看这厨房,碗没刷,地没拖,菜没摘,你让我一个人干?”
我张了张嘴,想说“老电那边也是硬任务”,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厨的脾气我太清楚了——越解释,他越来劲。
“下次学聪明点,”他冷哼一声,把一筐土豆“咚”地砸在我面前,“看那边没啥活儿了,赶紧回来!”
我默默蹲下,开始削土豆。厨房里只剩下菜刀剁砧板的“咚咚”声,和大厨时不时的一声“哼”。
晚上九点左右,我们要离港了。长江口的夜风裹着柴油味和潮湿的江水气息,扑在脸上,凉丝丝的。拖轮的探照灯刺破黑暗,缆绳在绞盘上“吱呀吱呀”地收紧,像一条被驯服的巨蟒。
“带好了!”水手陈要军扯着嗓子喊,声音淹没在引擎的轰鸣里。
我抹了把汗,弯腰去拽回挡鼠板——那块可怜的小铁片,在缆绳上晃荡了好久,早就锈迹斑斑,而且有的地方已经被缆绳刮扭曲了。链条“哗啦”一声滑进手心,冰凉刺骨。
“这玩意儿真能挡老鼠?”我嘀咕。
“挡个屁!”陈要军咧嘴一笑,“老鼠要是真想跑,这破铁片能拦住?纯粹是应付检查的!”
悬梯像一条僵硬的钢铁蜈蚣,被绞车一点点拖回船上。我和陈要军一左一右扶着,生怕它撞上船舷。海风突然加大,梯子猛地一晃,我差点被带倒。
“抓紧!”陈要军吼了一嗓子。
梯子终于归位,可拆卸的栏杆被拆下,整齐地码在角落。螺丝刀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螺孔,一圈、两圈……直到每一颗螺丝都咬紧金属。
帆布被夜风吹得“呼啦”作响,像一面挣扎的旗帜。我和陈要军各扯一角,往梯子上蒙。
“左边!左边拉紧!”他喊。
我使劲一拽,帆布终于服帖地盖住梯子。绳子在柱子上绕了三圈,最后打了个死结。陈要军拍了拍手,满意地点点头:“行了,这下检查的老头挑不出毛病了。”
开关按钮被塞回小盒子里,盖子“咔嗒”一声扣紧。甲板上只剩下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和远处码头渐行渐远的灯光。
陈要军点了根烟,火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完事儿了,回去睡觉?”
我望着漆黑的水面,突然笑了:“你说,老鼠现在是不是正在骂娘——”老子的偷渡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陈要军喷出一口烟,哈哈大笑。
夜风掠过甲板,带着长江特有的腥气。船,终于离港了。
对讲机“滋啦”一声炸响,驾驶台的声音冷硬如铁:“解尾缆!”
我和陈要军对视一眼,立刻扑向操纵杆。缆绳“嘎吱”一声松动,缓缓吐出几米,像一条慵懒的蛇,给码头工人留出解扣的余地。
夜风卷着江水的气息扑在脸上,远处码头工人的身影在探照灯下晃动。他们弯腰、解扣、甩绳,动作熟练得像在拆一封看了千百遍的信。
二副站在船舷,手臂猛地一挥,像乐队指挥落下终章的重音。
“绞!”陈要军吼了一嗓子。
操纵杆被一把拉到底,缆绳瞬间暴起,从水中“哗啦”一声窜回,带着江水甩出一道银亮的弧线。绞盘轰鸣,钢索绷直,最后“咔”地一声刹死,纹丝不动。
甲板上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拍打船体的闷响。
陈要军拍了拍绞车外壳,咧嘴一笑:“这老家伙还挺给面子,没卡壳。”
我望向渐渐远去的码头灯光,忽然想起那些被甩开的缆绳——它们此刻正湿漉漉地蜷缩在甲板上,像一条条筋疲力尽的鱼。
对讲机又响了,这次是船长的声音:“尾缆确认固定?”
“固定了!”我按下通话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
“好,”船长顿了顿,“全体注意,航向东海。”
二副摸出半包煊赫门,递给我一根。我摆摆手,表示不会~
我们靠在缆桩上,看着岸上的灯火一点点模糊,最后融化在长江口的夜色里。
上海港的灯火在舷窗里渐渐缩成一片模糊的光晕。我瘫在床上,连靴子都没脱——工作服沾着码头上的铁锈味和江水腥气,裤脚还蹭了块黑乎乎的油渍,但懒得管了。
对讲机就摆在枕头边,音量调到最大。上个月老李就是吃了这个亏:洗完澡刚躺下,引航艇就到了,他慌得套反了裤子,被船长瞪了一路。
我盯着天花板上的锈斑发呆,算着时间——五十海里,不到五个小时,够睡一觉的。
半梦半醒间,船身突然一晃。我猛地睁眼,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摸向对讲机——没响。窗外黑得像泼了墨,只有螺旋桨搅动水花的闷响从船底传来。
翻个身继续睡,工作服的拉链硌得肋骨生疼。
对讲机突然炸响:“水头水头!准备下引水了!”(水头在船头瞭头呢~)
我几乎是弹起来的,心里嘀咕着:“可算是要走了!”
舷窗外,引航艇的探照灯像把雪亮的刀,劈开了漆黑的海面。我系紧安全帽,突然庆幸自己没换衣服——看,油渍都在裤子上晾干了。
凌晨4点,长江口的晨雾像一层湿漉漉的纱,裹着船身。引航艇的探照灯刺破雾气,在浪尖上跳跃。
我和水头拖着软梯往舷边跑。这梯子像是从哪个老渔船上拆下来的——两边的麻绳被海水泡得发硬,中间的踏板磨得油亮,踩上去会发出“吱呀”一声,像是随时要散架。
悬梯的液压杆“嘎吱”作响,缓缓放下。我拧紧最后一颗固定螺栓时,引航艇已经靠到船边。浪头拍在船壳上,溅起的水花直接泼了我一脸。
引航员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背着小背包,戴着鸭舌帽,动作却灵活得像只水猴。他先抓住软梯的绳子试了试力道,然后手脚并用往上爬。踏板在他脚下“咯吱”摇晃,麻绳绷得笔直。
爬到悬梯衔接处时,他突然抬头瞪我,我向引水打了个招呼“阿叔,再会!”
我赶紧抓住悬梯栏杆。他一个跨步翻上来,靴子上的海水“啪嗒”滴在甲板上。
晨雾中,小引航艇的母船的轮廓渐渐清晰。六艘小艇像幼崽围着母兽,在钢丝索的牵引下起起落落。我们的引航员挥挥手,踩着还在滴水的梯子爬下去,很快被小艇接走。
收梯子时,我发现软梯最下面的踏板真的裂了条缝——要是刚才那引水再重个二十斤,这会儿海事局就该来查我们了。
收拾完一切,已经四点多了。现在往南方一点点开去。
当我终于瘫倒在床上时,手机显示昨天走了四万八千步。窗外,上海港的灯火像星河般闪烁。明天还有新的挑战,但此刻,我只想在这张摇摇晃晃的
床上多躺一分钟。
作者闲话:
操作缆车的手势:食指转圈——绞紧;五指摇摆,“来来来!”——放缆绳;拳头握紧——停;四根手指并拢,和大拇指保持距离(有点像拿捏拿捏的手势)——收放的速度放慢些;双臂交叉——把刹车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