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我不想嫁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56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不出几日,四周流言渐生。
茶摊上,说书的老茶一喷:“啧,我早说过,当年玄宗宗主那一卦不是什么吉卦,金火相冲二十年,该烧到正主命上喽!”
酒肆里,几个看着四霁长大的小伙子红着眼喊:“四霁姐是好人啊,她那是替人挡劫的命!”结果还没喊完,就被掌柜一把捂住了嘴。
又是无聊的风言风语,白念灼当即去了柴家,被禁,去找玄宗旁支,被挡,再次去古玩行,也拒之门外,直到碎银般的月光铺满庭院。
白念灼倚着朱栏望月,是啊,她只是一介孤女,这些人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她又忆起,当年刚来李家,她的身世那么奇怪,谁会相信一个来自法丹边界的人,猜疑,辱骂,讥讽声源源不断。
本以为,四霁也会如此,第一眼见到,这个小丫头居然一点不怕生,拉起白念灼的手叫道:“这下子,我终于有姐姐啦!”
白念灼眼睛酸得厉害,正想回房,家主家母老早在里面候着了。
未等她恭敬地喊一声,家主一掌呼去:“逆女!霁儿替你挡了命劫,你倒有闲心在此赏月!”家母也直指西厢荒草丛生的角落,“滚去法丹边界跪着,找不回霁儿,便让乐属的魑魅叼了你这狼心狗肺的!”
“霁儿,是替你死的,你给我记住了,滚回你的房间,没有允许,半步不出。”家主家母难得统一口径,似乎铁了心真要锁白念灼去换命。
这种事,白念灼早就习惯了。
只要四霁不在身边,就没人把她当回事。
说到底,只因为她不是“正经来的”,被人从法丹和乐属的交界处捡回来的。
那时候正好赶上卜算定命的大事。掌管行政的大司命司徒兰,还有玄宗的宗主玄无沁,两人联手卜卦,用的是风铃配朱砂的术法:铃声响几下,算一卦;朱砂滴落的位置定爻象。那天秋风正起,落的卦象是“兑”——兑为西方,五行属金,偏偏那天又是火重之时,金火相冲,卦象里写得清清楚楚。
具体以中原之西,得一女童,即可驱散家庭妖魔之类的说法,家父家母早早地收买驻守人,打听多年,抢在第一时间把白念灼收养了,为的是什么,旁人都心知肚明。
“是。”没有过多的言语,白念灼又是沉默着回房。
这几年来,白念灼早已是练就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功夫。
任人怎么说,她都能面不改色。
可这一次不一样,事关四霁,白念灼知道,自己不能冲动,得冷静下来,从头想一遍。
夫君“死”了,四霁失踪,嫁衣、命数……她一条条梳理,哪里都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
倏尔间,白念灼瞥见那中央不动明王钱慢慢腐蚀,燃起丝丝黑烟,突然想起今夜观星时,北斗第七星闪过鹏鸟虚影。
“金翅鸟破佛塔重生……”
这不是小时候的童谣吗?很是异样的现象,但她竟真的生出一丝荒诞的念头,难道……真有神明现世?
不管是真是假,白念灼隐隐觉得,这一切,肯定和祭祀脱不了关系。
她很清楚,家主和家母最多不过三日,必定会再请玄宗旁支来卜卦。到时候,就是她潜入柴家的机会。
她低头,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眼下最重要的,是别露马脚,沉住气。”
“等着我,四霁,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果不其然,还不到三天,整个宅子已经开始布阵作法。
黄符纸钉入院墙四角,铜铃悬在桃木桩顶,三长两短兑卦之形,铃舌系着褪色的鸳鸯绣线,正中央的青铜香炉裂了道细纹。
抬头望天,天清气朗,万里无云。
做法却偏偏讲究看天、观云。
白念灼躲在西厢房角落里,轻声嘀咕:“晴天作法,不是自找没趣么……”
她晃了晃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提醒自己:要出逃,别分神。
屋顶上,又是玄宗旁支,嘴里念叨着:“天道无吉凶喜怨,物极必反,此等人祸必将引起天灾。”
家主家母一听,腿陡然软塌,扶着柱子勉强起身道:“大人,小女的事你也知道,家中实在遭不起大灾,依你看……”
“不急,解法已有眉目。”他捋了捋鬓发,似乎很享受这种居高临下的氛围,音调抬高道:“原来兑卦所谓的”金火相冲'撞上新婚夫妇双双毙命,此事,只需原主前去冲喜,方可有所逆转。”
“大人你的意思是——?”
玄宗旁支缓缓颔首,语气略带一丝怜悯:“正是那个意思。四霁姑娘的遭遇,实属不幸,我也感同身受。但如今大局为重,唯有借正主前去,或可化解灾劫。”
“可小女她……”
“人已不在。”
问出的话被兀地打断,家母已是泪眼朦胧,家里的宝贝女儿,娘胎里掉下的一块肉啊!
真的就不在了?
“大人,你行行好,总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呜呜——”
家主不死心,也看不得家母哭哭啼啼的样子,让几个家仆搬来一尊白玉,“咱家虽是小户,能瞧得起的就这玩意,大人要是看得起,请帮忙找找小女吧!”
玄宗旁支眼都没抬,打了个哈欠,让他们把这玉给退回去,“既无魂返,又无骨归,三日符纸无感,七日梦无应,此等状况,已可断其阳寿已尽。”
玄宗旁支再一次加重语气,“人已不在。”
白灼仍躲在西厢房角落里,脑子里全是那句,人已不在?
这些人,说得太轻巧了。
四霁活得那样鲜亮,她们一起长大的,是她在新婚前一夜还牵着自己衣袖,说要回来吃她做的饭呢。
怎么就能一口咬定她死了?
“胡言乱语!四霁没有死,你们都是骗子!”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西厢房一下子贯穿整个法阵,几个家仆慌乱地拉扯着白念灼。
“你怎么出来的?”家主很是不悦,顾不得伤心,冷哼了一声后,立马命小五子,小六子行动:“怎么看人的,还不把她拖回去。”
“放手,我不嫁!”白念灼这几天来,极力压抑着,她明明知道,不可对乐属的三大体系大吼大叫,这是不敬,严重会惹来杀生之祸。
可他们都说,四霁死了,她也知道,顶撞祭祀可是有杀头之祸她忍不住,她真的无法再继续沉默了:“我说了,不嫁!”
“蠢货!不在你在房里好好待着,小五子,小六子,把这孽障即刻拖回去。”骂完白念灼,随即又赔笑道:“大人,这孤女不懂事,阁下说让她去嫁,属下这就去操办。”
在一旁的玄宗旁支终于不像个佛陀立在那里看热闹了,挥手制止家仆,语气不紧不慢,似不在意刚才的冒犯:“哎~李家家主,现在我们皆已入阵,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又转而看向白念灼,眼里浮现讥诮:“想必你就是那孤女,叫什么?”
见此状,家主家母也只好暂时观望,不知道他又打得什么算盘。
“刚才唐突了,谢大人不介意”白念灼拱手道歉:“我名为白念灼。此次前来,只有一事相求。”
“白念灼,呵!真是个难听的名字,取带火部首的字,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是的,她很想说,自己做梦还被人叫菩萨,而且做饭好吃。怎么都……超厉害的吧。
天很快暗下来,北林子那的夕阳偏偏照不过来,散散的云上点些黑日,阴测测地注视黄昏下冷冷的石碑。
白念灼素来就知道,作法的人,向来爱装,嘴里没一句实话,刚才还表示大义凛然的样子,还以为是知大体的,现在的嘴脸,真够下贱,天道在上,中央不动明王在上,小女愿一辈子吃斋也不要和这种人纠缠。而且,我的名字,哪里难听?古语还有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你一个小说里面无名氏,后期,不对,早期就一定找个机会弄你。
冷静,冷静,她只得眼珠子一转,摆出一副好脸色:
“大人说笑了,小人自小属火,被捡来时脑子里只记得自己似乎唤白念灼。”
“伶牙俐齿,我看你刚刚思考良久想必是在心里诽腹我。”
“?”她有点懵,难道这位不正经的道士真会窥探人心。
“天大的误会啊——,请苍天,哦不,玄大祭司在上,辨忠奸。”白念灼佯装委屈,想着,凭她十几年拍马屁的功夫,等会一定要把他捧得天花乱坠,为了四霁,我忍!
他又突然冷哼一声打断她:“哪里有天大的误会,天大的好事又落到你头上,还有何事所需?”
“??”
怎么老是转移话题。她有些没由来地想笑。
“我不想嫁人。”
“呵。”他哼笑一声,“麻雀不想变凤凰,头一回见。”
玄宗旁支心里有点不爽,一个女人,还是个没爹妈的女人,也配拒绝。想着竟哼出了声,
“你当你谁啊?”
“人。”
玄宗旁支突然癫狂,发狠得一把掐住白念灼的脸,“人?落满灰的麻雀,披了张人皮当自己是人了。告诉你,只有樂属三大体系是正儿八经的人,女人,特别是没人要的女人,什么都不是,最多,是块贱肉。你猜猜,你嫁过去几天去见你的好妹妹?”
“几天?”
“当天,冲喜嘛,当天冲完这晦气,到冥府里报道还不用排队嘞!哈……”
一口气说不完,他轻拍了白念灼一巴掌,放手笑道,“脏了我的手,先不动你,等几个月养肥了,嘿嘿嘿……你们女人最看重贞洁,出嫁当天,你这坨贱肉,喂给畜生也不错……”
白念灼听得脑瓜子难受,到底只是个旁支血脉,估摸着天天被打击。
白念灼又有些同情,他是当真不能做人了。可她不能软下阵仗,他不仁,也休怪我无义。
“呸。”
她啐了口唾沫。
“别笑了,真是比哭还难看,大祭司,你这么有把握,我问个东西。我想知道——”白念灼锋芒一转,指向不远处的七星:“那里为何燃起浓浓黑烟。”
“???”天道好轮回,一丝冷汗从他脸颊滑落,前方倒真燃起一股未曾注意的黑烟,他仍面不改色道:“你是关痴了神,晴天白日,哪来的七星。”
不错,就是这效果,狗急眼了只会乱叫,看来方向没错。
“那黑烟又是何种异象?”她不紧不慢询问,敌进我退,敌退我就进。
“想必是一些农妇烧菜时不慎烧糊起的炊烟。”
“既然你说是炊烟,为何还隐隐约约有一股血迹?”血迹的事是她编的,不过,对付一位故弄玄虚的下三滥,足够了。
语毕,他脸色带着神情骤变:“信口雌黄,看来,你真是想早早被你亡命的郎君一起好好报应。”
中招了,随便吓唬一二,狗开始叫大声了。白念灼知道,时机到了。
开喷!我,白念灼,忍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