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三更，崔日用负手立于庭前。忽闻空中传来扑翅之声，抬眼只见一道灰影掠过檐角——是信鸽！方向正朝着太极宫西侧的承香殿飞去。
        “射下来。”他声音沉得像浸了寒冰。弓弦震响的刹那，几片羽毛打着旋坠在青砖地上。亲兵从鸽爪铜管中取出桑皮纸条，火把映照下显出两行蝇头小字：“洛阳已发兵三百，三日后抵长安西市。”
        他指尖猛地收紧，纸缘在掌心勒出深痕。薛崇简竟敢假借商队之名调兵！那些所谓禁军，必是扮作运丝绸的脚夫，兵器就藏在装满洛阳牡丹的木箱里。他眼前闪过韦后近日频频召见马秦客的情形，近日皇上圣体违和，亦据闻上官婉儿所存的敕书被盗，事出必有因。想到这里，他喉间泛起铁锈味。
        “取火盆来。”字条向火盆一扔，火星噼啪爆开，将“发兵”二字吞没成灰。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余烬，对跪着的亲兵道：“切记，此事不要向任何人张扬。”
        “领命。”亲兵抱拳一揖。
        晨光熹微，长安城的东门刚刚开启，崔日用便已立于城门内侧的阴影处。他身着深青色官服，腰间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双手背在身后，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城墙上凝结的露水顺着砖缝滑落，滴在他的乌皮靴上，他却浑然不觉。
        “崔侍郎？”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崔日用缓缓转身，脸上早已挂起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守城校尉王德全正大步走来，铁甲随着步伐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浓眉下的眼睛充满疑惑。
        “王校尉早。”崔日用微微颔首，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几个士兵听见。
        王德全停在崔日用面前三步处，抱拳行礼，眉头却皱得更紧：“侍郎大人为何亲自来此？城门守卫乃末将职责，大人若有吩咐，派人传话便是。”
        崔日用嘴角微扬，却不达眼底。他向前迈了半步，压低声音道：“王校尉忠心可嘉。不过。。。”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周围竖着耳朵的士兵，“本官奉密旨办差，校尉还是专注本职为好。”
        王德全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崔日用看在眼里，心中冷笑。这招“奉旨办差”百试不爽，任谁听了都得退避三舍。
        “是末将多嘴了。”王德全低头抱拳，声音明显弱了几分，“只是近日城中不太平，末将职责所在。。。”
        崔日用抬手打断他的话，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在王德全面前虚晃一下又迅速收回：“校尉的忠心，本官自会向圣上禀明。不过今日之事，校尉还是不知为妙。”
        王德全的视线追随着那抹黄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崔日用知道，那卷空白的黄绢足以震慑这位七品校尉。他转身面向城门方向，留给王德全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